然后,当宫人来禀,说自己那个好孙儿竟是把那个身份不尴不尬的同母异父姐姐一股脑儿地接进了皇宫,正用着宵夜的太皇太后,不由蹙了蹙眉:
她这个孙儿究竟是在搞些什么东西呀?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个他母后与前夫所出之女的存在,对于他那个母后以及他自己这个现任皇帝来说,皆是件很丢脸的丑事儿啊?!他这是生怕世人不知道这件有失他这个皇帝陛下以及他那个母后颜面的丑事么?!
再待宫人来禀,说她那个好儿媳在见了那个与前夫所出的孽种后,居然连夜急急遣人一一宣召平阳、南宫、隆虑三位自己所出的公主入宫,说是要什么劳什子一家团聚,甚至放出话来,竟是要让平阳、南宫、隆虑三位公主来拜见她们这位亲大姐。闻言,一向自认自己涵养一流、已有许多年不曾动过怒的窦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终于彻底的怒了:
她的那个好孙儿犯抽,将那么个孽种带回宫中也便罢了。低调处理一下,哀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事儿发生也不是不可!毕竟,孙儿还年轻,性子还不够成稳,办起事来偶尔不甚妥当也是有的!
可是,她那个一向在她面前表现得贤惠知礼、柔顺婉约的儿媳妇这又是要闹哪样?!
怎么说这女儿也是从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挂念她,私底下见见亦未尝不可,老太太我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主儿,这点子事情还是能通融的!
可是,你自己见了就见了吧,是不是应该赶紧将人送出宫去,远远地安顿了才好呢?以后,你若是实在想念了,再行安排私底见面便是了,老太太我也不会不允。
没想到,她这儿媳妇可真够好样儿的,哼哼!竟然立马就遣人连夜宣召了一众她自己所出的公主入宫来,还要来个什么一家团聚。
啧啧,天家骨肉和一个乡野农夫的女儿能是一家人吗?这认亲的事儿要是被传扬出去,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会成为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柄的。王氏她为了自己那点子私欲,竟要致我大汉皇室的脸面于不顾了么?!
还有,她还竟敢口出狂言,要叫堂堂大汉公主、皇家的正经血脉,去拜见一个不知从哪儿来冒出来的卑贱农妇?!啧啧,亏王氏她想得出来、说得出口,也不怕闪了她自己的舌头、折了那个她与前夫所出的女儿的寿去!
自己近来不过因着身体不好,又想着皇帝日渐年长,遂开始放手让皇帝自己处理一下日常朝政,亦放逐了后宫的权利,让阿娇她们婆媳俩凡事自己掂量着办,不必事事皆来询问于她。哪曾想,这母子俩才一将将接触到权利,竟就一朝得志、肆意妄为起来了!这还了得?真当老太太我是死的么?
想到这里,窦太皇太后心中的小火苗就‘噌噌噌’地往上拱:
“来人!速速宣王氏和皇帝带着那个姓金的农妇到长乐宫来见哀家!不得有误!”
一刻钟后
长乐宫内
窦太皇太后兀自安坐于正位上首,斜睨着下首处的刘彻、王氏和……那个刘彻带进宫来的那个王氏与前夫所生的女儿。
见老太太睃了一眼独自瑟缩在一旁的大姐,刘彻对窦太皇太后咧嘴一笑,道:“皇祖母,容孙儿给您引荐一下,这位是孙儿自小流落在外的大姐……”
“皇帝,这里是皇宫,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意出入的地界儿!”还没等刘彻把话说完,窦太皇太后就出言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头。
瞥了一眼站在那里瑟缩成一团、兀自抖得不行的乡野农妇,老太太不由皱紧眉头,斥责刘彻道:“大姐?!这是你哪门子的大姐?你的大姐是平阳那丫头!哼,你堂堂是一国之君,怎会有一个身为乡野农妇的大姐?!”
“母后……”将将开口,就见得窦太皇太后向自己投来的犀利眼神,王氏不由心头一紧,知道自己这个婆婆这次是真的怒了,暗道一声不好:不好办哩!自己这个婆婆素来厉害,自己在她的面前也只有俯首帖耳,被其耳提面命的份儿,就算如今她老人家年势渐高、渐不管事了,但素来的积威犹在,自己也只有恭敬听训、暗自忍耐的份儿呐。
可转瞬瞥到自家失散多年的可怜女儿惶恐不安的样儿,所谓为母则刚,一向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现得恭顺如面团一般、可以任由其搓圆揉扁的王氏,终是按捺不住了:
“母后,这孩子叫金俗,是儿臣入宫前与前夫所生的孩儿,真真是陛下同父异母的亲大姐啊!还望母后明鉴!”
“住口!”
窦太皇太后闻言气得重重一拍面前的案几,厉声呵斥道:
“王氏,你个不贞不节的二嫁之人,你当哀家不知道你当年的那点子丑事么?多少年了,哀家只是不愿让丑事宣扬出来,使天家颜面无光,一心想着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一直不愿深究此事罢了。
没想到,王氏你竟如此不知好歹,自己个要将这丑事肆意宣扬于世。你是真的不知道此事一旦公诸于世,会有辱你这个皇太后以及皇帝的体面,甚至对咱们大汉皇室都是一个大大的羞辱么?!
还是你觉得你自己现在贵为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你的儿子贵为当今天子,就可以一手遮天、爱怎样就怎样,不用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太皇太后冷冷地瞪了一眼王氏,冷哼道:
“哼~~,是以,在哀家面前一向乖顺的你,今日竟也在哀家面前抖起来了么?
好-好-好,好你个王氏,你竟然都敢公然忤逆我这个做婆婆的意思咯!啧啧,怎么?!你们都觉得哀家老了、不中用了,所以,这天下已经是你们母子俩的、由着你们说了算了?!
115.no zuo no die
哀家告诉你,但凡有哀家在一天,哀家就绝不会允许你们母子让这个不尴不尬、不清不楚的所谓皇帝的同母异父姐姐,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刘姓皇室的皇宫之中!你们母子俩不要脸面,哀家和刘姓宗亲们还要哩!”
“启禀太皇太后,皇后娘娘于殿外求见!”正在这时,殿外响起执事宫人恭敬的禀告声。
窦太皇太后闻言挑了挑眉,淡淡道:“唔,让阿娇进来吧!”
“皇祖母,阿娇睡不着,特特过来看您来咯!”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殿外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清脆女声,一阵清雅的香风袭过,就见阿娇一路娉娉婷婷地从殿外走近太皇太后身前,笑嘻嘻地向老人家行了一礼,又一股脑地歪倒在老太太的怀中,娇嗔道:
“外婆,阿娇想您了啦!想得人家都睡不着觉哩,听闻您老亦还未入眠,心说,您是不是也想着阿娇想得睡不着觉呢?遂特特过来好生亲近一番好祖母哩!”
“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像个孩子一样在外婆这里撒娇,也不怕旁人看了,笑话你这个堂堂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老太太宠溺地点点阿娇的额头,嘴里笑骂着,面上却早已笑成了一朵菊花,显然对于阿娇此时的撒娇是极其受用的。
经由老太太这么一提点,原先一直旁若无人的阿娇,仿佛这才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瞄到了正灰头土脸地杵在那里的刘彻母子俩,和……既有些好奇又很是怯怯地暗暗打量着自己的贫家妇人——金俗。
阿娇甜甜一笑,站起身来,给刘彻母子各施了一礼,嘴上还打趣道:“今日个这是吹了哪阵风啊,这大晚上的,竟是把母后和陛下都齐齐刮到了皇祖母的长乐宫来咯,呵呵!”
刘彻母子闻言皆是尴尬一笑,颇为无奈地在心中暗自苦笑:
没事儿你道我们母子喜欢在这大半夜里光顾这长乐宫么?还不是被老太太给硬拖过来的?!
我说阿娇啊,你就装吧,我们可不信你一点儿状况都不知道!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你会大半夜里急吼吼地跑过来?!
想念太皇太后想得睡不着?!这个借口可真够烂的!你骗谁呢你?
阿娇可不管刘彻母子此时心中怎么想,事实上她也懒得去管。只是兀自朝刘彻眨了眨眼睛,颇有深意地向这位皇帝陛下殷殷叮嘱道:“陛下~~,臣妾听说母后的睡眠质量一向不怎么好,此刻夜已深了,您还是赶紧送母后回宫让她好生安歇吧!皇祖母这里有阿娇呐!请母后和陛下放心,臣妾今晚就留在这儿伺候皇祖母她老人家了,务必将她老人家伺候得妥妥当当的,您们就只管早点回去各自安寝了吧!”
闻言,刘彻和王氏皆是一怔,互相对视一眼,再看向阿娇,见阿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冲着他们母子俩微微地点颔了颔首。
在场的除了金俗以外都是人精,刘彻母子当然也是一点就透,当即便明白了阿娇此行的来意:这个老婆(儿媳妇)竟是来给自己母子救场兼说项来的么?!
想到这里刘彻心头不由一热,心道:士别三人,真真是当刮目相看啊,自己这个一向娇蛮的老婆果然是转性咯!竟是这般体贴贤惠起来了,啧啧,看来朕果真乃那真龙天子,自有老天庇佑,嘿嘿~~,连一向任性骄横的皇后都真真地变得如此贤惠、一心为朕了,如此甚好,甚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