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躲在少年背后的美貌少妇闻言，脸色就是一白，尴尬万分地垂下头去，躲避着众人投来的异样眼光。挺拔少年却面色不变，径直拿起桌上的汤勺，作势就要往自己的碗里盛肉。少妇见少年开始盛肉，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前去，拿起另一把汤勺，一大瓢一大瓢地盛起肉来。
谁知，两人才刚盛了几口炖肉，他们手中的大碗便被刚才那个出言相讥的壮汉一把抄手夺了过去。
“王五，你想做甚？”少年没有防备，眼见得手中的大碗被夺，抬起头来怒视着壮汉道。
“你还问我想做甚？！卫青，你冲撞了爷爷，害得爷爷的手被烫伤，爷爷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个狗娘养的还想吃炖肉？！我呸！”壮汉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不屑地道。
“王五。我们不就是一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吗？我们姐弟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今日个厨房里人太多太挤的缘故？！我们姐弟也不想的啊，你至于这样不依不饶的么？再说了，冬至日时，平阳公主府内下人每人皆可领取一碗炖肉，这是平阳公主殿下亲自定下的规矩，你一个下人，凭什么不让我们姐弟吃肉？”一旁的美貌少妇见得壮汉这般蛮横地一把夺过自己姐弟二人的大碗，又听得壮汉所言，顿时就急红了眼，很是愤慨地质问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壮汉道。
“哎呦喂~~，撞了人，把人给烫伤了，你们还有理了？！瞧瞧你们姐弟俩这是什么态度，竟连一句抱歉都欠奉呐！是，俺是个下人，咱们下人命贱，活该被烫伤，就是被烫死咯，在主子、贵人面前也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壮汉闻言更加怒不可遏，连连冷笑：
“哼，还真当自己是皇帝老爷的国舅爷、大姨子呢？
我呸，我说你们俩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个儿一家子都是些什么德行！一屋子的贱籍奴才、私生子女，从你们那个贱货娘开始，就是那起子举止轻浮、放浪不堪、见到人家爷们有点钱、有点权，就不知廉耻地一头贴上去供人家玩弄的****下贱货。
一个个的被老爷、少爷们肆意玩弄，弄出一堆不知道生父姓甚名谁的小贱种来，还以为自己个有多高贵呢？！怎么，你们以为，你们那个当贱籍歌伎的姊妹卫子夫走了****运被今上幸了、进了皇宫，就能麻雀变凤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改变你们一家子的贱命了？！
啧啧，你们也不好好想想，她卫子夫是初春就进了宫的吧，如今，这都冬至咯，转眼一年都要过去咯，她卫子夫得了今上的宠、做成了宫中的贵人了吗？！
我可是听说，今上如今正在轮番宠幸今年刚从全国各地遴选入宫的家人子呐，至于你们那个好妹妹卫子夫，自入得宫后可就犹如石沉大海一般，真真是连个响头都没听到哩！
嘿嘿，要俺说啊，人呀，就是要认命！贱种就是贱种，任你再怎么蹦跶也没用！”
一边说，壮汉还一边走到卫青身前，用大蒲扇般的手拍打着卫青的脸颊，不无嘲讽地说道：
“俺的便宜国舅爷，你说俺说的是也不是？想来，您和卫少儿、卫大姨子，身娇肉贵，是看不上俺们这些下等人的饭食的，就让爷们替您们受用了吧！也免得污了您们这些皇亲国戚的金口不是？！”
说完，理也不理卫青姐弟，径直转头吆喝着相熟的几个下人，就着从卫青姐弟俩那里抢夺过来的那两只大碗重新盛起炖肉来。而余下的旁人都一味地只顾看戏，竟是无有一人站出来阻止壮汉的行为，不但如此，厨房内的众人还不时用充满讥讽的眼神扫向卫青姐弟俩。
92.卫家姐弟在蛰伏 2
卫青见状，面容冷肃，拽过卫少儿的手臂，一阵风似的往厨房外头冲，厨房内空余下卫少儿一迭声的惊呼声：
“哎呀，青儿，你拽我做甚？我们还没有盛肉呢？”
“哎~~，你别拽我呀！大家都是下人，谁又比谁强了？他们凭什么这么霸道，不让我们吃炖肉啊？”
“阖府下人今日个都能分到一大碗炖肉，这是公主殿下的恩典，他们竟敢如此行事？真是太欺负人了！青儿，你别拉着我啊，我要进去跟他们这些不讲道理的粗鲁人好好评评理去，凭什么不给我们吃炖肉啊？！太过分了！”
“青儿，你听见没有？快放手啊，姐姐我要去盛肉啦，我们一家都好久没有吃到过肉了！就算，你不为姐姐着想，也要替你的小外甥考虑考虑啊！他还年幼，需要吃点好的将养身体啊！”
……
厨房中的众人闻言，又是好一通嘲弄与戏谑的窃笑：
“该！这姓卫的一家整日里，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样子，好像他们有多高贵似的，不也是和咱们一样是个下人么？清高得成什么样了都，我呸！”
“不就是他们家的女儿有那么点子狐媚手段，榜上了几个当官的大爷么？拽什么拽？一群下贱胚子！”
“啧啧，不就是他们家那个叫什么子夫的被皇帝老爷给睡了带进宫里去了吗？这都进宫快一年了，连个名分都没赚着呢，这一家子就不知四六地把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嘿嘿，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啊？！他们那个老娘，原先就是给过世的老侯爷暖过几天床的，当然自以为自己一家都是个人物了。那卫青又会恭维巴结咱家公主殿下，得了她老人家的亲睐，才如此不把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放在眼里哩！”
“呸，什么东西嘛，一屋子的贱种！”
“就是，就是，哈哈哈哈哈哈！”
……
不去理会厨房里传来的阵阵哄笑声，卫青拽着卫少儿健步如飞、一路狂奔，只到来到一处人迹罕见的僻静之所，方缓缓停下脚步，松开了卫少儿的手臂。
卫少儿拜托了自家弟弟如铁钳一般的桎梏，转过身就欲向下人厨房的方向奔去，卫青见状，再一次地一把拽住姐姐的手臂，道：“姐，你这是想作甚？”
“我想做什么？！我当然是去领咱们家的炖肉咯，他们凭什么抢咱家的肉吃？！”卫少儿使劲地甩着手臂，想要挣开自家弟弟的束缚，眼见得挣脱无望，瞪着一双明媚的杏眼气愤地看着自家弟弟道：
“放开，青儿，你快放开我！姐姐我要去将咱们被抢走的炖肉抢回来！青儿~~，你快放手啊！”
‘啪’的一声脆响，卫青照着卫少儿的脸颊上大力地扇了一记耳光：
“姐，你清醒点儿！你现在去那里，除了再次自取其辱、遭人奚落之外，还能得到什么？你是觉得刚才咱们被那些人奚落得还不够么？！姐，你是还想再一次主动送上门去，让他们再狠狠地奚落一番么？如此，姐你才会甘休么？”
卫少儿不敢置信地捂着被自家弟弟打得红肿的、泛起了血丝的脸颊，心中顿觉有无限委屈无从发泄，不禁歇斯底里地冲着自家弟弟大喊大叫起来：
“你打我，青儿，你居然敢打我？！青儿，你是不是觉得姐姐我为了一碗炖肉这么死乞白赖的去讨要，很丢人啊？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做姐姐的，给你卫青丢脸显眼了？
呵呵呵~~，可是，姐姐我有什么错儿？！我还不都是为了咱们这个穷困潦倒的家么？！我这么做，总比你和子夫这样，一个两个不思本分的，做那些个不该做的梦、妄想不该我们妄想的好事儿要好吧？！
呵~~，要不是你们一心想攀高枝却又没攀上，咱们这个家会落得今天这般被人肆意嘲笑欺弄的境地么？哎哎~~，如今，竟是连口冬至日的炖肉都吃不上咯！这还不如子夫不去攀那个高枝儿、不进那什么劳什子皇宫呐！至少，咱们全家在今日还能混上一口炖肉吃呀！
偏偏你们一个两个都异想天开的想要出人头地、做贵人。唉，那贵人是那么好做的？！哎哎哎~~，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呜呜呜……”
话落，卫少儿就忍一面哭嚎着，一面往自家居住的下人房方向奔去。
卫青眼见着自家姐姐转身离开，自己并没有追上去，而是望着卫少儿逐渐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他独自伫立在原地，脸上不动声色，显得无比平静，只是被他紧握得‘咯咯’作响的拳头，却不小心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少儿姐，连你也不能理解我和子夫么？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虽现在身为下贱，但终有一天，青必会做上那人上之人，再不被世人鄙夷、耻笑！在那之前，些许挫折、折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抬头望向府中的东南方向，那里是平阳公主刘婧日常起居之所在，略一思索，卫青便抬脚缓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去公主起居的地方转悠下吧！公主素来就有饭后散步的习惯，现在这个时辰，想来已是在处所附近散步了呐。自己要是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和公主来个不期而遇，和公主殿下说上两句话哩！
忆起平阳公主数次对自己投来的那般温柔而又带着些许炙热的目光，和那些温声软语的劝慰话语，卫青眼神一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