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娇妻在怀,又有大好前程可期,人生不要太美好了,不是么?大概,当年的父亲心中就是这么想的吧!
是以,听下人说,父亲与母亲最初成婚的那几年,父亲待母亲也真真是极好的。夫妻之间,也绝对算得上是鹣鲽情深、恩爱有加。不然,一向精明的母亲,也不会被爱冲昏了头脑,将自己手上丰厚的嫁妆全权交给了父亲,让他去照管了。
当然了,当时的母亲,应该做梦都没有想到,她的这些嫁妆有一日会被父亲拿来采买姬妾美婢,供其声色犬马吧?
而这些银钱,这些年来,居然都被父亲尽数用在了那些个莺莺燕燕的姬妾与他们所出的那些庶子庶女的身上。更兼这些年来挥霍无度、经营不善,早已所剩无几了。
是以,才有了后来父亲派了亲信小厮过来向母亲讨要贴己银钱的那么一出。
前面也说了,母亲是个精明的,虽然与父亲情到浓时,也曾一丝情谜,将手中的大部分财富都交到了父亲的手上,却仍是习惯性的保留了一小部分财物。
这点子财物,本是母亲囤起来想要用作平时零用的几个散碎银子,却没曾想,在日后,真就这些个散碎银子,居然给派上了大用场。
母亲素来就是个聪慧能干的,在未央宫里头又多年追随大行烈帝陛下,嗯,也就是当时的孝武皇后,着实学了一身的好本事。极善理财。于是乎,闲来无事的母亲,就开始以些许散碎银子做本钱,玩票性质的开始经营一些个买卖来。
没曾想多年下来,当年那些个玩票性质的买卖不说赚大钱,却也是日进斗金,如今,整个家中,竟是就只着这点子银钱过活。而父亲,那里虽还有些个母亲昔日的嫁妆在,却早已是被挥霍了个七七八八,入不敷出,剩下的那点子银钱,不是早晚要进了那个姬妾与她那庶子的口袋,恐怕也迟早会被父亲给挥霍个一干二净吧!
没曾想,父亲却又打起了母亲手中银钱的主意儿,要知道,这可是母亲这些年来辛苦赚下、攒下的,是给咱们阖府上下人嚼用的,母亲平日里就没少说过,这些银钱来之不易,将来哥哥娶妻、她的嫁妆、维持这一整个家,就全靠它了。
是以,哪里肯依,当即就将那名父亲派来的小厮给喝骂了回去。
谁曾想,此举却惹怒了父亲。
皇后小陈氏做梦也不会忘记那一日。
那一日,外间风和日丽,她正巴巴的央着一脸怏怏的母亲带着她到院子外玩耍。一身怒气,黑沉着脸的父亲,便自门外一阵风似的奔了进来,进得门来,抬腿便狠狠的朝着母亲的心窝子上给踹了一脚,恨声道:
“好你个妒妇,快些交出银钱来,不然,信不信我休了你?我立时便休了你!”
被父亲一脚踹个正着的母亲,此时,才自地上堪堪爬起,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沫,冷冷一笑,道:
“我没一个钱,有钱也不给你!”
说着,便一把抱起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她一同向着里屋走去,嘴中不停的哄劝着:
“碧瑶乖!碧瑶不哭!不哭啊!”
而此时的母亲,一直哄劝着叫她不哭的母亲,却早已是泪如雨下。
章节目录 25.昔年往事 3
“什么?没钱?你这么善于经验的一个人,会没钱?”父亲闻言大怒,抬脚就往内室走:
“你不给是不是?你不给,我自己去拿!别以为你将银钱藏起来了,我就不知道它们在哪儿!”
说着,便在屋子里好一通翻找,将母亲原本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子给弄得乱七八糟,不成样儿。
“你够了!你如此宠妾灭妻,信不信我去告你?”母亲见状,终于忍不住道。
谁知,父亲却只是自顾自的将自母亲屋内搜到的财物尽数塞入怀里,冷笑一声,道:
“告我?陈湘儿,你要到哪里去告我?嘁~~,也不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宠妾灭妻?你以为你的身份是有多高贵?若不是之前跟了个好主子,你和我买回来的姬妾不都是一样的奴籍在册么?现在又来在你爷爷面前摆谱儿?
原指着娶了你,怎么着都能好风凭借力,助我上青云吧?皇后娘娘啊!纵使陛下长年来都没宠幸过她了,可终归是皇后呀?哼——,谁曾想,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而已,你们主仆都一样,没用的东西!若是她能稍微给力一点儿,我也不至于到得现在,还只是一个区区不入流的微末小吏!
如今,你这不中用的婆娘居然要告我?你是要往哪里告?是指望着你那不中用的主子替你做主么?哼哼,我告诉你,没用的!你的那个好主子,如今自身都难保哩!听说,她现如今重病在京郊上林苑里修养哩!估摸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着,说不得哪一天就要嗝屁了!
你最好祈祷着你的好主子不要这么快嗝屁。陈湘儿,我告诉你,你主子薨逝的那一天,便是你被休弃之日!不是看在你这个半死不活的主子的面子,你以为我会让你在我的正室之位上至今么?说不得,我一早就将你给休了,将正室的位置腾空出来,给我那宝贝爱妾咯!”
说着,父亲一抚袖,再次冷哼一声,竟是就这么走了。
而她,陈碧瑶,永远忘不了当时母亲望向渐行渐远的父亲时的表情。那般的平静、隐忍……肃杀。没错,就是肃杀!
闻得父亲之言的母亲,瞬间停止了哭泣,平静的盯视着逐渐远去的父亲的背影,眼中甚至闪过了一抹令当时幼小的她所不寒而栗的狠戾与决绝。
哥哥急切的脚步声打断了屋内的肃杀之气,只见哥哥气喘吁吁的一路跑来,见得满室的狼藉与跌坐于地的自己与母亲,顿时红着眼眶大喊一声:
“母亲——,妹妹——“
说时迟那时快,便径直一路狂奔来到了我们的面前:
“母亲,这都是父亲干的?父亲怎的能这般对您?您莫要伤心,我这就进宫,哦,不对,是去上林苑找阿玥姨母,拜见皇后娘娘去,皇后娘娘会替您讨回公道的!”
说着哥哥便径直起身,转身欲走,却被母亲给一把拦住。
只见母亲只是异常平静的道:
“我儿莫急!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主子她们有大事尚待处理!待得主子大事得成,咱们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也就是了!”
当时。尚且年幼的她还不懂母亲她所说的意思,也更不知道,母亲与父亲口中口口声声所说的主子究竟是谁,现在细一想来,此为‘主子’便是母亲心心念念追随了一生的那位大行烈帝陛下了。
哥哥当时也还不大,时为今上伴读的他闻言却也点了点头,道:
“母亲您说的极是呐!殿下也说现在宫中情势吃紧,叫我们无事少往宫中走动,以免徒增是非,为皇后娘娘添麻烦。还有……,皇后娘娘的病……唉,竟是病了这般的久,真真是叫人担心得紧呐!”
谁知,母亲却是兀自轻笑起来,唇边浮起一丝笑意,眼神晶亮的呐呐道:
“呵,我儿勿怕!你们要相信主子她……早早晚晚,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的!”
当时的她和哥哥都还不懂母亲所说的话中的含义,直到……几个月后,宫中突然发生一系列宫变,幸得大行烈帝陛下带领文武百官力压狂澜,才堪堪救朝廷于危难。紧接着,孝武皇帝在颁发了罪己诏后驾崩,大行烈帝陛下在群臣的一再恳求之下,垂帘听政。不日,费庸碌的新君,自己称帝。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当日母亲所说的那些话的真正含义。
自大行烈帝陛下垂帘听政的那一日起,父亲便病了,在烈帝陛下废去新君,自行登基为帝之后,父亲更是一病不起,整日里,犹如一个瘫痪一般,瘫在榻上不得起身,更糟糕的是,他还几回口不能言。母亲说,这叫中风。
接着,母亲便以祸害家中主人,致其中风为由,将一众姬妾俱都遣的遣卖的卖,打杀的打杀。而那个曾经几度想要祸害哥哥,并令得母亲与父亲最终离心的姬妾母子俩的下场则更加悲惨。
先是那个庶子因着夜间如厕时,不小心踩空而跌入茅屎坑内,被屎尿活活给憋死,后是其母在刚刚过了这个庶子的孝期过后,被母亲卖给了人贩子,送去西域最贫瘠、最荒凉的地界做苦役。
她做梦也不会忘记,那一日,那个一向打扮着富贵艳丽的妇人身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粗布麻衣,头上满是稻草,形容狼狈、跌跌撞撞闯入父亲常年卧病的寝房内哭求的模样。
“老爷——,老爷——,您救救我!救救我呀!夫人说要将我卖到西域去做苦役!不要啊!丽娘不要啊!我已经没了儿子,不能再没了老爷您了!老爷——,救我!救我呀!丽娘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我是烈女不侍二夫的呀!”
“呵~~,可笑!本夫人要卖你去做苦役,谁说是让你去侍二夫了?没得你?就这么想要勾搭男人?莫不是,见得老爷现在这副样子,你早已心有不甘,耐不住寂寞了?”母亲的声音由远及近,淡淡的传来,将这一室宁静给彻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