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见得桂枝这幅模样,心中的欢喜之情便陡然消去了一大半,脸上的喜意也消散了不少:“陛下怎么说?可说了什么时候过来?”
“……陛下说,今日时辰已是不早了,就不过来看娘娘您了……”桂枝低着头讷讷道。
“今日不过来了?”卫子夫闻言一怔,须臾,很是温婉体贴的道:“陛下说的极是!今日实在是有些晚了,可不敢惊动烦劳了陛下,明日早些时候再来我这披香殿也是极好的!”
“……这,娘娘,陛下没说要来咱们披香殿……”桂枝闻言将头埋得更低了几分。
“什么?陛下没说要来披香殿看本宫?!怎么可能?”卫子夫一向温婉的面容有了些许裂痕,她不敢置信的直直瞪着近在咫尺的桂枝道:“你有没有跟陛下说本宫身体抱恙,啊?!你有没有说本宫如今茶饭不思,心心念念着陛下,啊?!”这贱婢一定都忘了说了,一定是这样的!陛下,多年来一向对自己恩宠有加、温柔宠爱的陛下,知道自己个抱病在床,且因思念他而茶饭不思,还不第一时间就急急奔过来她的披香殿来见她么?以她对陛下的了解,这,才是陛下会做的事儿啊!
“说了,奴婢都说了!”桂枝委屈极了,眼里泛起泪花:“奴婢去陛下处所求见,可是却被挡在了殿外,守门的宫人说什么都不让奴婢进去。没得奈何,奴婢只好说是娘娘您抱恙在床,菜饭不思,心念陛下,想见陛下一面,又塞了银子,说了一车好话,守门的宫人才肯帮忙进去通禀一声。本来,奴婢想着陛下听闻娘娘抱病必会起驾来看望娘娘,谁知,左等右等,等了半晌,守门宫人才懒洋洋的过来传了陛下的口谕。说是……说是,陛下说娘娘生病了就该去找御医,找他做甚?!他又不是大夫。还叫……叫娘娘您好生在披香殿内将养,最近就不要出去随意走动了!”
卫子夫闻言整个人都瘫坐在软榻上,眼神复杂无比,半晌才喃喃道:“……陛下,真这么说?”
“娘娘……”桂枝弱弱的点了点头,抬起头来飞快的睃了自家娘娘一眼,满脸的欲言又止。
“你去的时候,有人在伴驾?”卫子夫冷不丁的问道。
“是谁?谁在伴驾?”见桂枝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卫子夫一瞬间就全想明白了,她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自嘲道:“呵,还能是谁呢?自然是咱们那位陛下数月来盛宠不断的清凉殿王夫人呐!”
说着,神情倦怠地轻阖上双眼,道:“本宫乏了,该就寝了!”
翌日
披香殿
卫子夫神色恹恹的端坐于铜镜前,任由一众宫人梳理着她那如墨般的长发,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
揽镜自顾,镜中的女子分明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身段还是那般玲珑有致、婀娜多姿,较之数年前的青涩少女,如今跟是添了几分成熟妩媚的气息,比之从前的秀美,更添几许历经人事后的妩媚与妖娆。自己哪点不好了?分明还是一如往昔的美貌,不,是比之从前更添了些许韵味、风情更胜从前才是!这样的自己,陛下怎么就在一瞬之间突然就……不喜欢了?!之前,不是一直宠着我么?这些年的恩宠不断、连着孩子都给他生了四个,这些哪能做得了假?不是,有他这样宠着、爱着,自己就算再想诞下皇嗣,一个人那也没辙啊不是?!
镜中的美人神色恹恹,眼底黑青一片。呵,昨夜一夜辗转反侧、一夜无眠,不不不,不仅是在昨日,事实上,自数月前陛下开始转而宠信清凉殿里的王氏,不再来她的披香殿起,她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枯坐到天明,气色也怎么好得了?卫子夫心里晒笑一声,继续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下一瞬,却瞬间呆愣在当场。
不知何时,她的眼角已悄悄的爬上了细纹,虽然不多,但生在她那白皙的脸庞上显得尤为明显而突兀。
卫子夫颤颤的将手伸向自己的眼角,喃喃的低呼:“是本宫眼花了么?本宫的眼角处竟是开始有了如此明显的细纹?!”
一旁的青衣闻言,脸色有些些许不自然的慌乱,讪讪笑道:“那个,娘娘,想来是您这些日子一直操劳太过所致,不若,您好生将养几天,这些许细纹定能立马消除的!”
“就是!咱们家娘娘素来美貌,别说这细纹有可能消除了,就是万一消不了,咱们家娘娘也是这后宫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呀!”桂枝也忙附和着青衣的话,巴结道。
卫子夫对二人的巴结讨好之话充耳不闻,只是兀自轻抚着自己爬上细纹的眼角眉梢,心情一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呵,长了皱纹的脸皮,还能抚平?!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子那般好哄么?真亏这两个丫头想得出来!自己都多大了?唔,竟是快三十了!呵呵,都开始长皱纹了呀,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
生养了四个孩子的女人,年逾三十,要怎么和年方二八、青葱嫩芽似的小姑娘一征帝宠?!自己只怕有些太过自不量力了些吧!指望着这些年来,陛下对自己的那些子虚无缥缈的情义?!呵呵,真真是可笑至极、愚蠢至极!自古无情帝王家,且不说,今上对自己到底有无情义可言,就是真有,在美色面前又是何其的微不足道?!
在这后宫之中,青春与美貌,才是获得帝王宠爱的利器。而自己,韶华已逝的自己,以后只会离帝宠越来越远。
她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胳膊拧不过大腿,很多事情不是能够已她的意愿为转移的。如那令她每每想来便会觉得屈辱无比的卑贱出身;如她渴盼诞下一个皇子,却接二连三的生下女儿……
196.自古无情帝王家 1
胳膊拧不过大腿,很多事情不是能够已她的意愿为转移的。如那令她每每想来便会觉得屈辱无比的卑贱出身;如她渴盼诞下一个皇子,却接二连三的生下女儿,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生下了一个皇子,却又非嫡非长,前面还有一长串的皇子排行都在她儿子之前;如她在后宫地位如日中天、眼见得早晚能取那个多年无宠又无子的皇后代之,却是半路杀出个陈咬金,让她失了往日的帝宠……
卫子夫自认一向是最识时务、识大体的,否则,她也决计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一番审时度势之后,她便放弃了要与清凉殿王夫人较量一番,夺回今上宠爱的心思。
既然争不过,又何需白白的去花那些子心思?!倒不如将精力投入到其他的地方去。
没有了陛下的宠爱,又如何?我还有我的据儿呐!
想到这里,卫子夫目光柔和的望向帷幔之后床榻之上正在呼呼大睡的肥嫩小婴孩,眼中溢满了疼爱。
这是她费尽心机,在连续生下了三个女娃后,才好不容易盼来的宝贝儿子——一个皇子。她的儿子据儿,才是她此生最大的依仗,有了他自己这一生便才有了依靠。自己现在是有子万事足,这后宫的女人啊,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有儿子傍身才是实实在在的!任你再有权势地位,如皇后陈氏那般出身高贵、身为国母又如何?没有子嗣傍身,她的结局就注定了早早晚晚要被有皇子傍身的嫔妃取而代之,不是自己,也会是别人。任你再受皇帝宠爱又如何?没有子嗣,再多的宠爱,不过也是空中楼阁,顷刻间便会飞灰湮灭。哼哼,王氏,我且看你能嚣张到几时,不要到时候又灰头土脸的来求我!
自己如今什么也无需想、无需做,只要好好的教养她的据儿就是。待据儿长大成人,她再伺机而动,她就不相信,自己这头如墨青丝枕不上椒房殿里的凤榻!
“启禀娘娘,陛下身边的杨公公来了!”殿外的守门宫人匆匆来报。
“哦?!”杨得意?!他可是陛下身边鼎鼎得意之人,他来做甚?难得,是陛下到底还是念了往日的几分情分,着他过来探视与我?想到这里,卫子夫心中涌出几分欢喜:“还不请杨公公到花厅去喝茶,好生伺候着?!本宫随后就来!”
“娘娘不用费心了!奴才来此是奉了陛下旨意,将二十八皇子带到博望苑去,陛下还等着奴才回去复旨哩!”说话间,杨得意便径直带着一群宫人闯了进来,挥手间,身后的一群宫人便兀自往内室里窜,抱起还在兀自熟睡的小刘据便径直往殿外走。
“杨公公,本宫还没死呐,你竟敢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抱走我的据儿?!是,本宫如今是失宠了!可本宫还是堂堂的一品夫人,本宫为陛下生养了三女一男。有道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本宫自问待公公您一向不薄,杨公公也莫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卫子夫见得有人要将自己的心肝宝贝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哪里还忍受得了,第一次一改平素的温婉,面沉如水的对陛下身边的红人杨得意、杨大公公怒声吼道。
杨得意不以为意的掏了掏耳朵,面露委屈的恭声道:“娘娘,您这是何意?奴才将将一进门时,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这可是陛下的旨意呐!是陛下特特遣了奴才过来将二十八皇子送到博望苑去抚养。想来,刚才是娘娘您爱子心切,才一时没听清小人的话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