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吃必定更好。”姜采青一块茶香糯米糕下肚,又夹起第二块,对桌上其他几样面点一时没了兴致。
“等清明前后新茶下来,天气也暖了,这糕才更好吃,奴婢便时常给娘子做。”绢姨娘道。她一直立在旁边服侍姜采青吃饭,本来也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可姜采青看着却总有些别扭,便叫她坐下说话。
绢姨娘坐在一旁绣凳上陪着姜采青吃完了早饭,才低头说道:“奴婢有个事情想求娘子,昨日柳妈妈从白石庄回来,提起奴婢的娘近日像是病了,奴婢心里有些担忧……能否跟娘子求个恩典,奴婢想回趟娘家探病。”
“你娘病了?”姜采青心说,这事柳妈妈倒没在她跟前唠叨,却不知病得重不重。
“柳妈妈只听说奴婢的娘这些日子一直生病吃药,想来是怕奴婢担心,之前也没有叫奴婢知道。”绢姨娘嚅嚅道。
“既是你娘病了,你回去一趟就是。”姜采青道,她看看外头的天色,像她这样睡到日上三竿,怕是绢姨娘收拾停当,再赶到白石庄的娘家,便要到晌午了,因此建议道:“我听说探病要尽早,午后探病则不吉利的,今日怕是有些晚了,既然你娘病得不急,你倒不如明日一早赶去。”
“谢娘子,还是娘子想的周到。”绢姨娘忙起身道谢。
“天理人伦,也是应该的。恰巧今儿布帛铺要来报账,顺便送些衣料来给大家裁制春装,你也好等挑了布料再走。”姜采青说着,便叫绢姨娘先回去收拾。
等她筷子伸向第四块茶香糯米糕,花罗忍不住劝道:“这糕既然好吃,往后天暖了请绢姨娘多做几回,娘子今日已经吃了好几块了,一大早晨,娘子还是多吃些热的汤饭才好。
吃个凉糕还有人管着!姜采青不满的瞧了花罗一眼,却见花罗笑眯眯的把那茶香糯米糕往旁边撤,却把一碟子热乎的鸡丝荞麦卷端到她面前来。
“你把那糕送去给福月吧。”姜采青看着小碟子里余下的茶糕道,“福月风寒没好呢,听魏妈妈说她这几日都不肯吃东西。你把糕送给魏妈妈,再去叫柳妈妈来一趟。”
绢姨娘的娘既然有病,绢姨娘回去探病的话该怎么安排?姜采青寻思着似乎该有些打赏的,便叫了柳妈妈来问起原先的规矩。
第42章 冲撞
绢姨娘得了允许,便急忙收拾了个小包裹动身回娘家,连同进香的棠姨娘和菊姨娘,三个人分成两拨,迎着春日的暖阳,一同出门走的。
姜采青估摸着这两拨人都得等上个三五日才回来呢,谁知道隔日下午,两拨人就都回来了。
也不能说都回来了,棠姨娘留在山上没能回来。
菊姨娘回到张家的时候,姜采青午睡才起来,所谓春困秋乏,这春日里当真是睡觉最舒服,她带着一脸初醒的慵懒,听到翠绮说菊姨娘独自回来了,便掩口打了个哈欠,唇边微微一笑,吩咐道:“你去院里嚷嚷几句,也好让旁人都知道棠姨娘没能回来。”
翠绮这丫头倒是不敷衍,果真把周姨娘、绫姨娘都嚷嚷来了。
“秋棠是怎的了?”周姨娘十分关切地问道。她这两日特意留在家里,却发现姜采青每日好吃好睡,闲着了看书写字,还跟花罗玩五子棋,竟然没弄出什么阴谋来,便觉着她留在家中果然是对的——若她们都离开了,谁知这姜采青会不会做些什么?
菊姨娘微皱着细长的眉,叹气说道:“也没怎的,就是奴婢和棠姨娘两个进香之后,顺便去求了签,奴婢求的上平签倒没什么,棠姨娘偏生抽了一支下签,签文晦涩难懂,奴婢反正也记不住,只记得说什么“月色暗朦胧,交岁两不宁”,解签的高僧说是棠姨娘今年跟家中之人相冲,所谓尊卑有别,棠姨娘避尊贵者气运,少不了缠绵病榻,总是不见好的。”
“怪不得秋棠总是病歪歪的,也说不上什么病,就是身子弱得不行,屋门都不肯出。”姜采青说道,“可说了是跟谁相冲?怎的才能破解?”
“竟有这事?”周姨娘很是惊讶,“到底是跟谁相冲?”
“禀娘子,那高僧说,棠姨娘生肖属小龙,八字又刚硬,家中想必是有属虎的本命之人,龙虎相争,棠姨娘八字冲撞这位尊贵者了。”
“这……青娘和我,都不是属虎的呀。”周姨娘很是不解,如今这张家,也只有她和姜采青身份高一些了,“既是尊贵者,家中下人自不用管,除了我和青娘,秋棠她还能冲撞谁?”
“奴婢开始也是纳闷,禅师点拨了也就豁然明白了。”菊姨娘忙道,“周姨娘您且想想,今年是寅虎年,本命属虎的,奴婢们身份卑贱,这家中若说正经的尊贵主子,还能有谁?”
“那是……”周姨娘的目光落在姜采青身上,随即惊呼道:“你是说秋棠八字冲撞了未出世的小官人?”
“高僧是这么解的。”菊姨娘答道,“奴婢开始不信的,回头一想,可不是吗,也就是从青娘子有孕之后,棠姨娘便开始病病歪歪的,也没大病,却总是病秧子不见好,却原来是跟小官人冲了。”
周姨娘一想,还真是呢,忙追问道:“可会对孩子不利?有什么破解的法子吗?”
“既是相冲,对棠姨娘不利,实则对小官人也是不利的,高僧说胎儿娇贵,小官人还没降生呢,气运也还弱。如今胎儿月份还小,怕是月份越大,相冲越厉害。”菊姨娘说得煞是认真,“破解的法子便是叫棠姨娘避着些,等过了今年本命之年,自然就破解了。”
“还好。那就叫秋棠不要回来了!”周姨娘说着,转向姜采青,“青娘,你看这样可好?既然秋棠八字太硬冲撞小官人,万不能再让她回来,就叫她在寺中寄住吧,大不了多给寺里捐一笔香油钱就是了。”
姜采青好整以暇地看了这半天戏,见周姨娘忽然问道自己,便沉吟片刻,摇摇头说道:“不可,秋棠到底是女眷,去寺中进香,寄住几日自然无妨,可若是长期住下去总不好的。按说可以叫她去家中别院住下,只是那别院平日人少,统共两三个打扫看守的仆役,又是在山里,她一个年轻女子……”
“送去无尘庵可好?正好跟老姨奶奶一处照应。”
“这……”姜采青脸色有些为难,“若送去庵堂,外头人不明就里,还以为她犯了什么错处呢,说出去对家里也不好听。再说庵堂里常年吃斋,她身子本就弱,也不稳妥。既是为了我腹中孩子,我总不忍心再叫她吃苦受罪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周姨娘烦躁地挥挥手道:“不拘哪里,随便给她寻个住处吧,若不想去庵堂,山下的市镇也好,或者我们自家的庄子也罢,尊卑有序,贵贱有别,总不能由着她冲撞你腹中的孩子。”
“问菊,那就劳烦你再跑一趟吧。”姜采青便顺势说道,“你去收拾了秋棠的东西给她送去,先问问她自己的意思,也好给她安排一个稳妥的住处,无非叫她在外头住上这一年,避着家人就是了,她也不该有怨言的。”
“娘子放心,她哪里敢有怨言,冲撞小官人,娘子不责罚她就是好的了。”菊姨娘忙施礼告退,匆匆去收拾棠姨娘的衣物。
周姨娘看看姜采青,忽然觉着经过这件事,她跟姜采青有志一同,似乎又和好了,无非是之前小小争执了一两句,这姜采青,她一直用心笼络着,有些事总归要忍住,眼下还是不能撕破脸的好。心里想着,口中便关切地问道:“青娘,那时郎中有日子没来了,你看是不是请他来一趟,还是在镇上先请个郎中?也不知秋棠会不会冲的孩子哪里不好,我总归是不放心的,务必要你和孩子都无事才好。早知秋棠那贱婢冲撞小官人,就该早叫她搬出去。”
“我倒没什么,觉着自己身子还是好的。只除了容易上火,有时也不容易入睡,一圈圈的光长肉,怕是好东西吃太多了。”姜采青说着俏皮地掩口一笑,道:“要说这都是银瓶姐姐的错,整日好吃好喝的喂我。”
“这话说的!你好生补养,肚里孩子才能长得白白胖胖不是?那可是咱们家金贵的小官人,别说好吃好喝,便是龙肝凤髓也不为过。你看你自打有孕,不光肚子长了,你自己身量也长了许多,吃食补养跟不上怎的行?”
听听这话说的,多顺耳呀。姜采青有时候真希望“杀母夺子”的说法是她们自己多心了,身边有个人总是体贴入微的,整天给你张罗好吃的好喝的,作为一枚贪图安逸的吃货,当真是幸福无比啊。
“娘子,厨房里刚做的翠玉豆糕,还热乎着呢,还有您喜欢的糖丝梅子饼,娘子赶紧歇一歇,趁热尝尝。”柳妈妈端着点心进来,看见周姨娘也在,忙笑道:“周姨娘也在啊,新做的点心,您也尝尝。”
柳妈妈把朱漆托盘放在桌上,顺手收拾了原来摆着的点心端走,便又絮叨起来:“老奴刚才从前头来,看见绢姨娘回来了。那何婆子还算识趣,竟没把女儿拘在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