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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那三位爷,姜采青连同一众姨娘回到后院,一进屋便看到桌上多了几样小点心,来回走这一趟,她还真有些饿了,便叫柳妈妈倒了茶来,就着热茶吃了几块。都是些子煎炸的甜点心,柳妈妈一样一样说给她,什么开口酥、青麻饼、蜜翻花、银杏核桃酥,虽然算不得什么稀罕食材,可做起来怕也很费事的。
相比之下,姜采青还是更喜欢那些蒸制的糕点面食,这些油炸的甜点,多吃几块就有些腻了。她忙喝了半杯热茶去腻,柳妈妈眉梢掩不住喜色,在一旁殷勤地献好儿。
“这都是赵二家的专门为您做的,忙了她一半晌呢,可不是怕您饿着吗。这些东西香甜好吃,也不怕冷掉,我叫她往后常给您备着,如今冬季里果子少,您就多吃些子点心。赵二家的早跟我说了,如今凡事都比不过服侍您要紧,她是个实心眼子,就一根肠子通到底,有什么您只管吩咐她。”
随着姜采青怀孕、掌家,倒让柳妈妈一个原本守门的粗使婆子得了脸。如今家里丫鬟婆子的,都知道新姨娘很是看重她,留她在跟前伺候,找她说话都变得和软了。就连赵二家的送点心来,也悄悄给柳妈妈包了几块留着。
姜采青觉着,自打她“被怀孕”之后,每个人关心的不光是她的肚子,还尤其关心她的嘴,多少回有人跟她说“怕你饿着”了她抬起手腕,看看自己麻杆一样的小细胳膊,心说该吃饭就好好吃饭,横竖是“怀孕”的人,不挑嘴反倒不像个孕妇了。这身体这样瘦弱,原主以前怕是饥一顿饱一顿的,都还没开始发育呢,总得长高些,发育得像样些才行。
不过这些煎炸的点心还是少吃为妙,整天吃这东西,她恐怕就要横着长了。遗憾的是眼下这个季节,能吃的青菜、水果太少了。
“赵二家的有心了。就是这些东西吃多了腻人。”姜采青放下茶盏,拿帕子擦手,想了想随口.交代她:“你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秋末留的老南瓜,叫赵二家的晚饭做些南瓜饼来。”
“南瓜?哪样的南瓜?”柳妈妈没明白,忙问道:“倒没听说过,是不是您濮州家乡的东西?”
姜采青依稀记得,中学时生物课老师就讲过的,南瓜种植历史悠久,这东西南方北方都能种,应该有啊,难道她记错了?忙找了个说辞。
“濮州是有的。这当地没有吗?秧子上结的,开黄花,能做饭能煮粥的。”
“噢!您说的番瓜吧?”柳妈妈一拍大腿,“那东西有的是,穷人家当粮又当菜,富贵人家倒不常吃它,难得您想起这个了,我就去跟赵二家的说去。”
柳妈妈忙得就走了,结果晚饭时端上来的南瓜饼,叫姜采青半天没认出来,她咬了一口才知道,赵二家的是把老南瓜去皮切了细细的丝,加白面和鸡蛋、葱姜花椒,搅在一起,用做萝卜丝饼的方法,摊在油锅里煎的。
虽然不难吃,可这样做法油得很,不是她想的那种软软糯糯的南瓜饼。姜采青索性跟柳妈妈说道了一遍,老南瓜去皮先蒸熟,压成南瓜泥,兑少许糯米粉和糖做成小圆饼,下锅小火烙熟就行了。
好在除了这南瓜饼,绫姨娘和绢姨娘又下厨做了一样馅饼、一样蒸糕,加上馒头和两小碟酱菜,一并送来的。姜采青吃着饭寻思,这张家似乎有点怪,众多妻妾一个院子住着,竟不在一起吃饭?
“周姨娘、绫姨娘她们,也都各自用饭了?”
“平常都在自己屋里用的,逢年过节时候,或者官人和大娘子生辰,才叫姨娘们一起吃饭。”柳妈妈回答,“如今不是守孝吗,她们跟您不同,都在自己屋里用些粥菜。”
人家都是清粥咸菜呢,就她在这儿好饭好汤,吃得不亦乐乎。姜采青忽然良心发现,多少有点负罪的感觉了。脱不掉现代思想的熏陶,想想院里那些年纪轻轻、容颜美丽的守寡女人,姜采青心里总有些不落忍。
第10章 大户(加更)
想想院里那些年纪轻轻、容颜美丽的守寡女人,姜采青心里总有些不落忍,然而她现在自顾不暇,一切才刚刚开始呢,这张家看着平静,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真正的生存立足,这样轻飘飘的同情心还是算了吧。
才想到那些姨娘,就有人来了,周姨娘带着绫姨娘、菊姨娘她们几个一起来的,只缺了棠姨娘没来。天色已经渐黑,花罗点起了烛火,姜采青正坐在小桌旁翻看账册。这张榉木小桌是吃饭用的,看账却不方便,姜采青琢磨着,改日叫人弄意个书案来,笔墨也叫一并准备了。见周姨娘她们来了,便起身招呼一下,叫花罗看座倒茶。
“姜姨娘,您认得字啊?”菊姨娘略带惊奇地问。
姜采青抬头看看菊姨娘,心说这不废话吗,我不认得我拿着它翻了这半天?难道翻着好玩啊?她也想过了,反正她才从濮州来,这些人对她原先并不清楚,装不认字也没必要,反倒耽误事。
“认得几个字的。”姜采青十分随意地说。
“哎呦,您真认得字啊?”柳妈妈在一旁插嘴,“前晌我见您翻账册,只当您随便翻翻的呢。家里原先就只有周姨娘认得字,她是读书人家出身,如今您也认得字,果真都是读书识理的好。”
“我是什么读书人家出身?家父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曾教我读书的,自幼跟着家中兄弟一起,才认得几个字。”周姨娘说着转向姜采青,又说道:“竟不知您也认得字。”
“小时候有个亲戚读过书的,他平日教自家孩子写字,我也是整日跟着一起玩,才勉强认得几个字。”姜采青便跟着周姨娘的谱子编了个说辞,横竖濮州远隔千里,她这样含糊其辞的,也无法求证。
“这就好了。你往后辛苦持家,要管着开支出入,要看账的,我刚才还想着,我自己也看不好账本,帮不了你多少,家里要好好挑一个稳妥可靠的账房先生,好方便你使唤。如今知道你本就识文断字,倒是我瞎操心了。”
“哪里呀。”姜采青忙客气了一句,“周姐姐最是细心体贴,处处为我想着,我先谢谢了。”
姜采青这一声“姐姐”,却让周姨娘露出几分羞赧来。她拉着姜采青的手说道:“你我这样客气做什么。如今张家弄成这样,正该我们大家亲热坦诚,齐心地把日子过好,免得叫外头那些人欺负我们。我虚长你几岁,倒是托了大,不如往后我就叫你青娘,你呢也就叫我的名字银瓶,才显得我们姐妹随意亲切,你说好不好?”
叫名字才更随意亲切?姜采青脑子里转了一圈,却仍不太明白,古人关系亲密了,不是都喜欢姐妹相称、义结金兰什么的吗?不过这一声“青娘”倒也能让人接受,她琢磨这周姨娘做事向来小心周全,她这样说,定然是有什么理由的,便从善如流地说答应了。
“那好,银瓶姐姐,我年纪毕竟轻,掌家也没经验,往后你多担待些。”
一段时间过去,姜采青才渐渐地发现“青娘”这称呼的效应,先是其他几个姨娘,再后来扩展到前院、后院的家仆奴婢们,渐渐都改口称呼她为“青娘子”了。
姜采青不喜欢别人叫她姨娘,冲花罗发火,柳妈妈琢磨出来了,周姨娘自然也会琢磨。张家又没有了正经主子、主母,如今姜采青掌管张家,她怀的要是个男丁,那就是张家未来的正经小主人,谨慎如周姨娘,便不敢托大叫她妹妹,却又碍于妾室名分不能称她为姜娘子,便聪明地找了个折衷法子,“青娘”显得亲切而又尊重,她这么一改,其他人便也跟着她改叫“青娘子”,不会逾制,却又尊重多了。
姜采青对这些称呼问题倒不太细思量,不过是以前小说看的多了,对“姨娘”两个字实在感冒。青娘子就青娘子吧,好歹比“姨娘”听着顺耳些。
横竖实质还是一样,穿成这样够倒霉的。要说家里就只剩这一群倒霉女人,日子已经够枯燥了,依她的想法,就尽量过得简单些好吧。
闲来无事姜采青倒也琢磨过称呼问题。在这朝代,“夫人”是得了封诰的官员正妻才能用的称呼,普通人家,一般称呼已婚的妇人为“娘子”,而“小娘子”则是用来叫那些未婚少女的。比如张家那位“大娘子”,外头的人则加上姓,称呼她“吴娘子”,周银瓶这样的良妾,可以被称呼为“周姨娘”。而其他几个贱妾则是带上名字,比如“绫姨娘”、“菊姨娘”。
姜采青自己揣摩,大约因为贱妾往往是丫鬟抬的妾,外头买来的妾,甚至别人送的妾、妓户从良的妾。这些子人,很多人是从小被卖,根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也有奴籍的跟了主人姓。在古代,很多时候奴婢跟田地、牛马一样也是家产,谁还关心自家的私产姓什么。
就比如绫姨娘吧,她从小被牙婆卖到吴家,成了吴娘子的丫鬟,哪里知道自己姓什么。菊姨娘本来是南方世家贵族养的乐女,从来只有名字没有姓,听说因为长得太美叫主母厌恶,便故意卖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