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她的窘态,清歌被男人定在原地,眼睛一眨也不准眨地看着屏幕中的少年受辱。
“多么干净单纯的少年呐,灵魂又是难得一见的纯净”男人啧啧了两声,“真是可惜了”
清歌恶狠狠地望向空中,“你要对他做什么?”
“我能对他做什么?”男人笑道:“我又不是魔,不能生祭灵魂。再说他的灵魂已经被玷污了”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衣表光鲜,受人瞩目,不应该是这样!
清欢摇头否认,总感觉不对,却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男子讥讽的声音如同吐露信子的毒蛇用獠牙刺破她的臆想,“你以为你解脱了?不,他们因为受你牵连正在为你吃苦受难,死了灵魂都得不到解脱”
清歌不想去反驳他们是谁,她此刻全都听不见了,泪水流干了,酸痛的眼睛里流出猩红的液体,她眼睛里只有那个与她互相依偎扶持十年的少年。
那个女人走后,悲哀的父亲变本加厉赌输了他们的家,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个二十平米的小房间,大冬天里没有被褥可盖,那个男人难得有良心将家里唯一的被子让给他们,冬夜里她和弟弟互相抱着取暖。
她不听话,在青春期放纵自我,酗酒,逃课,希望那个女人有一天突然回家,哪怕见她这样,打她一顿也好。可是都没有,每次闯了祸惹了事,幻想中恨铁不成钢的面容没有出现,每天都是顾承欢出现背着伤痕累累的她回家。事后一声不吭单挑了所有欺负她的人,把他们打的下次见面只知道叫爷爷奶奶。
每一次清歌任性的逃课打架总有顾承欢替她收尾。有一次宋清歌屡次戒酒不改喝大了,一向默默守候任劳任怨的少年,拿酒瓶子砸破了领她学坏男生的头,事后再也没有人敢带她去喝酒。每次她接着发酒疯,使劲倒苦水哭着喊着要找妈,那个温柔的少年,总是默不吭声地抱着她。
彼时他们都忘了他比她小三岁,顾承欢一直喜欢纵着她。有一天她实在不明白问顾承欢为什么对她那么好,毕竟她都感觉自己渣,回想着过去,都恨不得朝自己脸上扇几巴掌。面无表情却心地善良的少年,指了指清歌,又指了指自己,写了一句话,“她对姐姐好,我要对姐姐双倍好”那个她是他们十年间不愿触碰的禁区。
即使他幼年杀过人,却拥有最干净温暖的内心。
都说上帝关上一扇门,必会为人打开另一扇窗,将自我封闭起来的顾承欢对绘画拥有着极高的热忱,可上天何其不公,收回了他的世界应有的色彩。
那个女人走了,早熟的顾承欢遵守着诺言加倍对她好,对于她来说不是弟弟,而是哥哥般的存在。
曾几何时,宋清歌嫉妒顾承欢,同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顾承欢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除了身上自闭不爱说话的瑕疵,他内心柔软,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没有哪个人像他一样包容她的一切,明明拥有着自己的梦想,却节衣缩食送她上大学,完成她可笑的能改变痛苦人生的美梦。
如果没有末世,他该幸福无忧地活过一生,简单美好地活着,而不是生不如死屈辱地苟活着。
清歌望着默默忍受一切的少年,泣不成声。
末世来临不久,她和顾承欢通了最后一个电话,也许她早有预感自己不能活着回家,她对他说:“承欢,如果有一天姐姐不在了,你不要怕。你要好好活着,等妈妈回来,妈妈走之前说她是我们可以依靠一生的存在,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挂念着我们。我相信她早晚会回来,所以弟弟,你可不可以帮姐姐等妈妈回来,不要让她走,我好想妈妈”
彼时她形容狼狈,四处逃窜着躲避吃人的丧尸和人,静默了片刻终于听见电话那边,少年由于长年不说话干涩沙哑的嗓音,“好”
清歌笑了,那一句‘好’支撑她活了五天,最后抵不过心中的孤独绝望,冷漠地瞥了眼那群男人恶心的嘴脸,毅然决然跃出窗台。
一个缺少父母疼爱,自小活在暴力白眼中的孩子能完整到哪里去,其实清歌早有心寻死,自从那个女人离开她的心便死了。不同于顾承欢一日复一日的变化,她学会把私下里的冷漠极端掩饰起来,青春期那是有依仗的孩子才有的东西,宋清歌从来不打架,她只不过喜欢自残,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她每次总喜欢往伤口上撒点调味品警告自己,是以顾承欢每次上药都没有发现。
她的信仰她的希望随着那个女人一并死了。清歌说那番话,不过是想留给弟弟一个活着的念想,即使她生死不知。清歌和顾承欢心知肚明什么是她们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即使他们的心溃烂流脓,那个女人仍旧是他们活下去的光和热。
可,此刻她宁愿弟弟不去遵守那个约定,十年过去,她已不是幼时那般好欺,清歌深知那个女人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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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闭的小楼内,今天又来了一行人,听说是最近基地里有名的一个小队,前来清除周边的丧尸,以及解救被困人群。
解救?
真是一个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们已经用烂的名词。
顾承欢拉了拉身上披的薄毯,低头看了一眼楼下纪律严明的军队。捂紧身上的毯子,又紧了紧手中的印着小叮当的卡通水杯,明明是初春,太阳都出来了,他还是感觉很冷,骨子里发寒,怎么捂都捂不热。
其实捂不热的不只是心,几天没进食,顾承欢知道他快死了。
楼里的人要么交了一部分物资投奔基地,要么走了,或者死了,要么像他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濒临大限。
“屋里还有人吗?出来!”楼道里响起男子的询问声。
顾承欢望着门口默不出声。
“有人吗?”
“没有人说话,但门是锁着的”
“把门撞开”
“是”
“咚”房门报废的声音,顾承欢默然看着走进来的一男一女,墨绿色轻便军装,英姿飒爽,男人打量着四周,两人中的女人看着窗户边的顾承欢意味不明。
“还有活着的人?”楼道里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屋里站着的男子连忙恭敬回答,“是”顾承欢握着杯子的手轻颤。
看着自门口进来的那道,如同自己的骨骼般熟悉的身影,少年瘦削的身体轻颤,空洞死寂的目光映入一点点光彩。
她,变漂亮了,又变年轻了,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方才还从容的少年自打女子进门,手脚都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女人红唇如火,肌肤白如牛奶,一头大波浪被打理的油光水亮,可见即便在末世她同样过得很好。
她打量着顾承欢,“你……”
“我……”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女子皱眉,顾承欢突然笑了,他上前一步,想告诉女人他等了她很久,久到以为她再也不会出现了。情急之下却踩到及地的薄毯,他想去抓,手中的水杯连着披在身上的毯子一起滑落,水杯落地,声音清脆,竟无一滴水。
刚进门的英俊男子剑眉一皱,凌冽地扫了一眼少年赤|裸的身躯,眼含不屑。身无二两肉,一身肮脏的痕迹,还想勾引他的人,不自量力!
手足无措的顾承欢瞥到屋里另外三人撇过脸嫌恶的目光,脸色不禁一白。苍白着脸拉了拉地上的毯子,仍执著地看向波浪头发的女人,“对…不起”
俊美男子走到女子身边,霸道地搂过她的腰,宣示着占有权,“既然没有其他幸存者,我们走吧”
见女子要走,顾及不到自己的狼狈,顾承欢朝她伸出手,不要走。话没说出口却被先进门的男人暗地里伸出手肘碰了一下,少年瘦削的身躯摔在地上。
耳边响起那声恶意满满的,“脏”
承欢不去管掉落的地毯,他快速爬到女子脚边,病白见骨的手掌想要触碰那人的脚踝,拦下她的脚步。
求你不要走!
他抿了抿唇,长年不说话沙哑的喉咙无论他如何着急愣是发不出一个音,好像说了两三个字已经到达极限。
因为她如今的身份,平时自荐枕席的人她见的够多了,但还没有哪一个如此不要脸面,第一次见面便在人前袒露身体,可见这样的人一定是自甘堕落压根不需要人救。
女人对顾承欢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听到身后的动静,脚步动了动,错过他伸出的手,女子并没有回头,倒是她身边长相俊美的男人神色自然地后退一步,黑色军用皮靴顺势落到那双纤细的手掌上。
坚硬的鞋底踩过手掌,顾承欢没有呼痛,他好像不知道痛般,仍执著地向女人离开的方向伸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