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致远是尊贵的,但同时又是孤独的。
他向来单纯又心思通透。
可能正是因为这份心思通透,才让他总能一眼便看出那些接近他,奉承他,讨好他的人,心中所隐藏的那些黑暗的心思。
所以他是孤独的。
也许老天正是可怜于他的这份孤独,才给了他那样独一无二的能力,便是能听懂一些小动物的话。
由此,他也终于有了一群可爱单纯的小动物朋友。
而唐菲,却是唯一一个人类,却能给他,就如同雀儿,燕儿等等那些朋友一样的感觉。
或许在段致远的眼中,人人的外表都是一样的,而不一样的便是每个人不同的内心吧。
所以,唐菲才会如此的吸引他,让他喜欢,让他着迷。
因为,不管唐菲的外表五河,他看到的始终是唐菲的内心。
那样的柔软善良,却又坚忍不拔。
即使唐芸以那样歹毒的计策想谋害自己,而唐菲却还是放过了她。
只是现在这份由各种偶然所交织而成的缘分,却要走到了尽头。
“远儿,或许应该叫你瑞王殿下。”
踌躇了半晌,唐菲还是开口了。
“菲儿,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远儿。”
段致远敏感的感觉到唐菲情绪的不同,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在他的心头。
“我是要进宫的。”
唐菲没有理段致远的话,却过头,突然说了一句状若毫无关联的话来。
段致远一时没有明白唐菲话中的意思。
半晌,段致远才明白唐菲在说什么。
顿时心中一阵钝通,那痛意那样的突然,又那样的剧烈,让这个纯真的少年甚至一时有些站立不稳。
“你,你要嫁给我的哥哥吗?”段致远颤声问道。
“嫁?我是这次入宫选秀的秀女,自然是要入宫陪伴皇上的。”唐自嘲的一笑。
“你,你喜欢我的哥哥?”段致远犹不死心,认真的盯着唐菲,追问道。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
唐菲连皇上都没有见过,又谈何喜欢呢,只是此时段致远心思单纯,若是不把话说的圆满,想来他也不会死心。
所以唐菲便只一口咬定自己对皇上正是情深义重。
“我,我知道了。”
段致远一时眼泪流了下来,一个是他情窦初开第一个喜欢的女子,一个是自己从小到大最亲近的哥哥,如果这两人若是互相喜欢,自己该如何呢?
自己应该是祝福的吧。
可是为什么心中这样的疼痛,那样剧烈的疼痛仿佛要将他的心撕扯成两半,仿佛要让他就此昏死过去。
“我,我知道了,祝福你和哥哥百年好合。”
段致远流着眼泪,晶莹的泪珠顺着惨白的小脸簌簌而下,却怎么也止不住。
只道今天这个从小没单纯无忧的少年,却好像一下子便体验到了人生最痛苦的事情。
骤然不得不成熟了起来。
“若是哥哥,若是哥哥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段致远虽然流着眼泪,却仍是挺直了胸脯,直向唐菲保证道。
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也不魁梧,却莫名的让唐菲感觉到了一丝可靠的安全感。
好像是从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男人,那样的安全感。
“远儿,别忘了你答应过我,我们之间的事绝不可以告诉给任何人。至于我,你也就全忘了吧,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唐菲见段致远泪光闪闪,虽是不忍,却仍是狠下心来说道。
“你对我的惦念,维护,不但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会将我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如果是为了我好,那么还是忘记我吧!”
说完唐菲也不看段致远的反应,便转身而去。
身后华光异彩,流光夜舞,然而树下的少年却是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唐菲随着顾氏上了马车,一行人又返回了侯府。
一路上顾氏见唐菲始终兴致不高,又闷闷不乐,不由也是暗暗叹气,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只是在回到侯府之后,却是将唐菲带到自己的小院,遣散了下人,母女两人在案几火烛昏黄的灯光下,推心置腹的聊了一聊。
“菲儿,再过几天,便是入宫的日子了。想来我们母女这么多年来,说过的话却是没有这几个月来说的多。”
顾氏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不明,却有一种淡淡的哀伤笼罩。
第六十章 絮絮叨叨
几十年来,同女儿的关系一直淡淡,只这段时间终于突破了所有的尴尬误会。
母女一心,却又要面临分别,顾氏心中除了不舍,却还有一丝深深的愧疚。
“菲儿,说起来,不知不觉你已经长大成人了,为娘在这么年间却是没有教导过你什么,对你的关心也极有限。”
顾氏说着,语气渐渐低沉,又逐渐微不可闻。
“娘亲,你不要这么说,你对菲儿的关心爱护,菲儿自然懂得,菲儿已经长大了,自然不会像以前那样却只是一味的怨怪母亲,也自会了解母亲的不易。”
唐菲见顾氏伤怀,便将头轻轻依在顾氏的怀中,双手环着顾氏略有些瘦弱的腰身。
按说,像这个年纪的妇人,正是身宽体胖的年纪,都说那样才显得富态,有富贵之相。
摸摸顾氏的腰,却是没有什么赘肉,一摸就只有硬硬的骨头。
但是无论如何,母亲的怀抱对于天下所有的孩子却永远是最温暖,也最安心的存在。
即便是顾氏瘦弱的双肩,也是唐菲最温暖的港湾。
顾氏慈爱的摸摸唐菲的头:“菲儿,如今你已长大了,也知道了这男女之事。”
似是想到了些什么,顾氏顿了顿,复又接着说道:“自古以来,所谓情字最为伤人。有道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唐菲将头埋入顾氏的怀中,只闷闷道:“便如同你和父亲么?”
话问出来,又觉得不妥,怕触及母亲的伤心事,便又假装不经意的转移话题,问道“唉,母亲你今日用的是何种熏香,竟是如此好闻,改日让翠姑给我也送去一些。”
顾氏见唐菲慌忙转移话题,又如此生硬,也知女儿是怕自己伤心,便轻叹口气。
却是不提那熏香之事,只道:“我同你父亲年少相识,便是相知相恋,也是许下同生共死,白首相约的誓言。只是造化弄人,如今成为现下这种情形。”
见女儿正抬头盯着自己听的正是专注,顾氏复又叹道:“虽是如今夫妻离心,情义浅薄,但是若让我当初在做一次选择,想来我却还是会嫁给你父亲的。”
唐菲听闻母亲如此之说,不由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道:“母亲,难道你就不怨恨父亲吗?”
“怨恨啊,如何能不怨呢,本来许下的誓言,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是自毁誓言,生生辜负了我的深情,我又如何不怨。只是菲儿,我虽怨恨你父亲,却也正是因为我爱慕你父亲。”
顾氏回顾自己的一生,也是慨叹不已。
女儿便要入宫离家,自己就是有千言万语,恨不得将自己人生的所有体悟,经验都传授给女儿,可是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说起。
“爱情,爱情竟是有着这样大的力量吗?就是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所有背叛,伤害也都食之如饴吗?那这样的爱情我还是不要为好。”
唐菲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内心一直对于唐庭始乱终弃的行为内心鄙夷,有所不满。
也为自己的母亲感到不值,不平。
谁道今日听闻母亲所言,竟是自己一厢情愿,不由的心中不忿。
“菲儿,没有爱情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
顾氏语重心长的对唐菲劝道:“爱情有的时候是毒药,但是也是蜜糖。世间虽有很多如同我和你父亲一样的怨侣,却也有很多琴瑟和鸣的神仙眷侣。爱情并不是不可以相信的东西,却是一份难能可贵的宝物。”
“古人总道人生之若初相见,道的却是相爱容易,相守太难。便如同我同你的父亲。母亲如今年纪大了,平日里一边礼佛,一边想得也多了,却是看开了很多事情。”
顾氏说着,复又一叹:“造成如今这样的情形,却也不能说是你父亲一个人的责任,想来也是我当初年轻气盛,又娇生惯养,做事只凭自己一腔情愿,不听他人苦衷,才造成了很多误会,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唐菲却知道,这个别人说的就是戚氏了。
“不管是作为妻子,还是作为女人,都是过钢易折,却是要讲究以柔克刚。凡事不要一意孤行,要多知变通。”
“为娘所说这些,却不是要你委曲求全,只是做女人难啊。在这大云国礼法森严,对女人的束缚更是多,菲儿与人相交却是要把我分寸,不可由此伤了自己啊!”
这却是又说道段致远的事情了。
看来顾氏对于唐菲与段致远一事却是仍旧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