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南嘴角勾出一抹弧度,看来与自己所料不差,他故意把自己他身边引,也许等见到人一切就全都明了了,站起身道:“你差人去同我母亲说一声,让她不要担心,早点歇息,记得不要让她看出端倪,我不希望她知道现在的一切。”
那个人想必此时正等着自己,林远南心中记挂着阿蝉,怕她太害怕,当即决定上山。山路崎岖不平,又不好动静太大,加之天色已晚,只能靠两条腿。眼前的男人要陪着他一头上山,被他给拒绝了:“既然他等的是我,想来是不希望见到其他人,你先回去,顺便以我的口气给方瑶递封信,口气怎么狠毒怎么来。”
他这么做也不过是提前知会她一声,就算没有证据她的所作所为他已经知道了,如果不给他一个能看得下去的说法,等他亲自上门,可没这么好的脸对她。也顺便敲一敲方万山,他无意与方家有所牵扯,是方瑶做事过分,人失踪了,任谁首先想到的就是曾经刁难过阿蝉的方瑶,一个失去未婚妻的人有如此大的怒气半点都不过分……
山路崎岖不平,天已经完全的黑下来,他手里握着火把,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两边是新发出绿芽来的树木,在银白的月光下依旧显得单薄,夜风阵阵,吹在赶路的他身上不觉得冷,反倒有几分凉爽之意……
这几年很多事情都是凭借着自己的感知办成的,没有什么理由,却让他无比坚信自己所走的路是对的。包括孤身一人来找乔高,也包括他拥有了父亲不曾和任何人说起过的一切……
十三岁那年,自称是父亲身边人的徐叔找到他,告诉他父亲并不是死在逃窜的亡命之徒手里,而是因为知道了某些人背后不能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才遭到杀害。徐叔得父亲相救才能有如今安稳日子,恩人被恶人害死,他若不能为之讨回公道,枉为人。自此便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一样对父亲死因抱有疑虑的林远南身上,眨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瞒着娘同徐叔私下往来,想尽办法要同那些人讨命,怎奈那些人早已经将整座城的权贵拉拢,便是天子脚下都有能被他他们倚靠的权势,想要将他们连根拔起当真是难上加难,此时又不便暴露,逼不得已,他才想走仕途之路,这世间自有没被污浊侵扰能说理的地儿……
费了好大的力气也不过才到半山腰,他虽有跟着学过两招傍身的功夫,此时却也觉得疲惫不堪,但是脑海里一闪过阿蝉本该笑得俏皮张扬的脸却带着惊恐,便咬牙继续往上爬……
附近不时传来一阵狼嚎声,在这般冷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渗人,他此时的呼吸粗重,自嘲地想若是一会儿被狼给围了,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能拼出一条生路来……
越靠近山顶腿脚越发酸重,犹如拖了千斤坠一般,他终究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抹去额上滑落的汗水,看着近在眼前透出光亮的破庙,这才松了口气……
那扇门虚掩,倒像是专门为他留的,抬头看了眼天上闪烁的星辰,这会儿才觉得冷了些,山顶上就是这般好,能将世间最美的风景全部收入眼底,此时仿佛离得天极近,倒真有手可摘星辰之感……
不知道为什么越发靠近阿蝉,他悬着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抿着唇大步往前走,推开那扇门,就着燃着的火光看到阿蝉果真被反手绑在柱子上,姿势略显怪异,却也睡得香甜,倒是心大的很……
侧卧在床上背对着他的男人此时慢悠悠地坐起身,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单靠只言片语和数面之缘就能找到这里来,人你带走就是。不过在离开之前,我们先来聊聊,请坐。”见林远南的眼睛依旧盯着那个女人,好笑道:“你这个女人倒是难得一见的,换做旁人早要死要活哭个没完,她倒好好吃好睡,换成我也未必能像她这般冷静。想来这些事你也不想让她听到,不要打扰她了罢。”
林远南走过去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转身将绳子解开,看到她白皙手腕上勒出来的红痕,眼睛里闪过一抹凉意……
乔高赶忙摆手道:“你也知道,但凡恶人可没有像我这么客气的,总得做得像些才算那么回事。”
林远南将阿蝉拥在怀里,调整了个姿势让她睡得舒服些,沉声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值当你费这么大的力气。”
乔高重新在木板床上坐下,紧跟着发出咯吱一声响,脸上的表情全部收敛,变得严肃起来:“我现在不过是方家养的一个奴才,主子说的话不能不听,比不得你们这种好身份的人,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随心,我可不一样,主子指哪儿我去哪儿,将来要是出了事,我怕是头一个不好过的。不过看在我这么多年忠心卖命的份上,主子也能听我两句劝,不然你怀里的人这会儿只怕早去了让她生不如死的地儿了。”
林远南修长的手指沿着阿蝉细腻的脸部轮廓来回摩挲,她半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温驯乖巧的很,就算偶有微动,也不过是想换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让他忍不住低头在她的额上亲吻。抬头时脸上再度恢复成漠然冷厉:“看来你肚子里知道的事情不少。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别兜圈子,倒不如说说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乔高眯着眼笑道:“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林西荣和方万山一直以为你们母子俩并不知道是他们设计害死你父亲的事,前阵子想把方瑶许给你,也是为了拉拢你,想把你父亲的死因永久埋在地下。我暗地里跟踪过你几回,看到你对林方两家的事如此上心,我就知道你不简单,果不然……说这么多,我所求的也不过是活命,他们早晚会被人揪出来,我不想被推出去当替死鬼,所以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忙,前提是必须将林方两家给搞垮,而我必须性命无忧。”
林远南听罢忍不住笑出声来:“痴人说梦,你助纣为虐害了那么多年轻姑娘,还想活下去?你倒是要问问老天愿不愿意绕过你。”
乔高不以为然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和你一样只想看到他们落到悲惨境地,到时候老天想怎么收拾我都无话可说。说来,那些在庄子上掉了性命的姑娘都是我给安葬的,如果不是我,她们早被山里的野狼叼走成了孤魂野鬼。最近还有一个没死透的,有不少人馋她,可惜是个脾气烈的,吃了一顿鞭子成假死的模样,我将她扔在山林里了,是生还是死全看她自己的福气大不大,你说我是恶人吗?我要是恶人,那会儿就该把她给弄死。”
跳跃的火焰将破庙里映照得很是亮堂,阿蝉安静的睡颜被黄色的光包裹,显得更加柔和娇小,他不由得又环紧了几分,开口道:“你把自己的事情藏得这般严实,瞧着很没诚意,如果想事成,不如告诉我,每抓一个姑娘都要去祭拜人,那个人是谁?她对你很重要?应该是个女子罢?”
乔高脸上顿时彷如阴云密布,脸黑如碳,他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却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远南脸上的笑意更甚,语气闲凉:“既然想和我合作,就得能拿出足够的筹码,你好好想想,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毕竟现在翻脸不认人的多了去,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转头就将我给卖了?看得出来,你比我还要急,想来也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不知我说的可对?”……
乔高盯着林远南好半晌,垂眸低笑一声道:“罢了,告知你也无妨。我路家本也是城中出名的望族,只可惜我祖父是个无能之人,生生把家产全数败光,到我父亲这里日子俨然过得艰难,而我出生后更是难熬,不过一家人倒也过得甚是和乐。好景不长,我娘自从生下我之后就开始去大户人家做粗活,只为贴补家用,而我爹心里怀着重振乔家的心思,经商无门,只得靠读书翻身,为了养家他还得去做苦力,读书人的身子骨,哪能受得住?没过多久就病了,原先是喝两剂药便能好的小病,为了省那点银子,硬生生耗成了大病,再后来药石无医,就这般去了,我娘硬撑了几年,也跟着去了。我出生那会儿,爹为我定了罗家女为妻,都是苦命人,她家中无人赶来投奔我,当时都是动情的年纪,彼此相依为命更是离不开彼此,她不忍心我一人在外面受苦,便出去找活干,谁知道这一去却没回来。我几经辗转才得知,她原是被林方两家的人给抓了去,你可知那处园子里做的是何种勾当?这城中假仁假义的那些富贵人,到了晚上都会聚在那处消遣,里面全是平民百姓家的姑娘,性子烈的全死了,胆小的以为只要自己咬牙撑住,早晚能出去,可惜她们想的太简单,那些人玩腻了,园子里就容不下她们了,听话的被转卖到烟花之地,有旁的心思的全被抹了脖子丢到山里喂狼了。”。
“我好不容易才想办法顶着乔高的身份混进去,得方万山器重,想着有一天能找到罗娘,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听到,她被关在园子位置偏僻的地方。罗娘是当中姿色最美的,她为了保住清白想一头撞死,可这些禽兽舍不得她死,费尽力气将她救活,让她不停地陪……直到有次她拿着簪子扎伤了人,才被关在那里,饶是如此那些人还不放过她,用最为残忍的手段折磨她……等我终于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分明是那般貌美灵动,我想拼劲全部力气过上好日子的女子,最终却沦落到那般境地……手上脚上戴着镣铐,衣不蔽体,身上痕迹斑斑,真的连条狗都不如,我真……她就像是残破不堪的人偶,脸上连表情都没有了,却在看到我的时候哭的像个孩子,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恨当初没有听我的话,现在脏成这样,没脸见我,她求我给她个痛快,在这世上活着不比死了好受。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人,却告诉我不想活了?我想带她离开,本来都约好了,可那天她却答应去陪客人,他们放松警惕正好给了她机会,她袖子里藏了簪子,本想刺死那个男人,却不想被那男人逃过一劫……再后来,她自杀了,当着我的面,她是笑着死的。哪怕她不开口我也能明白,她说下一世想干干净净地嫁给我。我在那个园子里忍了两年,却找不到机会,你与他们有杀父之仇,而我更有夺妻之恨,只要你我联手多想办法,一定能将他们扳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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