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亩三千贯。三十亩……”魏子武摆着指头,忽而瞪大了眼,“近十万贯?”
萧玉琢垂眸,一时间,她还真凑不出来这么多钱财来。
“十万贯,只是虚的。”梁生缓缓说道,“若真要买地,一口气吞下这么多来,免不了要上下打点,朝中也要有人脉,人情往来的钱,打点的钱,起码手里得备上十二三万,才能开这个口。”
萧玉琢深吸了一口气。“容我慢慢想办法。郎君且留意着。”
梁生和魏子武拱手告辞,似乎并不看好这件事。
城南不如城东显贵,不如城西富庶,真是没什么可买的。
他们只觉得,买了才是赔进去了。
这地价,在长安实也算不得贵。
只是一下子拿出十二三万贯来,莫说现在的萧玉琢,便是以往的寿昌郡主,也拿不出来。
“问将军和长公主借,再回萧家凑上一凑,或许还能凑出来吧?”梅香小声道。
萧玉琢扶额,“跟他们开口?让他们知道我要买城南的地,这事儿就算完了,想都不用想了。”
丫鬟们都愁眉苦脸。
这钱不四处借。难道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我在想,难怪当初白荷拿了那一万贯,连命都能豁出去了。”萧玉琢翻了个白眼,以往的郡主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她一个现代穿越来的,自然就更加没有概念了,觉得自己的嫁妆挺多的,便大手大脚,如今在这儿呆的时间长了,才恍然明白,一万贯啊,一贯一千文,三文钱能买只大胡饼,还是带黑麻的酥油胡饼!跟她穿越前三五块钱也差不多了!
一万贯。几乎等于一千万了!
白荷可不得破了命上么?宁可冒险,也得答应她啊!
估计当初她给五百贯,白荷也能答应!
现在还想那一万贯,实在是屁用都没有了。
萧玉琢甩甩脑袋,将那时跟玩儿一样扔出去的一万贯抛开不想。
如今这十来万贯,从来能弄出来呢?
且十二三万,只是上下疏通,加买地皮的钱,她后期的建设还要钱呢?那钱又从哪儿来?
为着这事儿发愁,这几日她吃的都少了。
几个丫鬟担心的不行,将陈妙妙都从五芳斋里喊了回来。
陈妙妙带出了几个小徒弟在五芳斋撑着,她亲自回来给萧玉琢做精致的饭食。
萧玉琢正发愁钱的事儿,珍馐佳肴到了面前,都不受待见。
她只顾想钱,倒是没有发觉,隔壁院子里丁丁咣咣的声响,什么时候似乎停了。
非但那噪音没了,这会儿还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琴音来。
萧玉琢正坐在别院的凉亭里头,拨拉算盘。
忽听这琴声,她不由抬头望向隔壁,“谁在弹琴?”
梅香摇头,“都弹了好几天了,许是府上的乐姬?”
萧玉琢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感情他倒是会过日子,自己搬过来还不够,将府上的乐姬也搬来?”
梅香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萧玉琢低头拨拉算盘看账册。
那琴音却不住的往耳朵里头钻。
她的思路总是被琴音打断,其实是她绞尽脑汁,也没有什么思路了。
她啪的摔了手中账册,“烦不烦人?欺人太甚了他!搬过来我就不说什么了!他扩建院子我也不说什么了!如今院子也盖好了,他还没完没了了?”
“娘子别动怒!小心身子!”梅香连忙扶住她,还不住的给菊香使眼色。
菊香垂眸道:“要不去提醒下隔壁?叫他们离远点儿弹琴?那院子大,不必非得在挨着别院的墙根儿弹……”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诚心跟我过不去!”萧玉琢冷笑一声,“你们劝不管用,我得亲自去!”
萧玉琢正为钱的事儿发愁,景延年院中的琴声无疑撞在了枪口上。
她率领着一群丫鬟仆妇,浩浩荡荡的就去了隔壁的院子。
不是看她好欺负么?当初他还砸了人家梁生一把琴没赔人家呢!
今日她就算也砸了他一把琴,他也没得话说!
萧玉琢如今可不怕景延年,他不是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么?她把肚子往前一挺,不怕他不服软。
隔壁院子的守卫,瞧见萧玉琢浩浩荡荡的带着人杀过来。
拦都没敢拦,一溜儿小跑往里头报信儿去了。
萧玉琢估摸着那弹琴的地方,一路横冲直撞,比在自己的别院里头还气势呢。
那琴声在她院子里听得清楚,定然就临着两院的墙呢。
她冲入隔壁院中,见扩建的那院子,格局布置和别院很像。
颇有些斧凿模仿的痕迹。
她微微皱眉,提步继续往里走。
那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
她绕过一片新移栽的竹林,只见那和别院别无二致的凉亭中,摆着一架琴。
琴架后头坐着一人,身穿白袍,莹白的深衣,长发高绾成髻,一根白玉簪利落簪起。
通身再无旁的修饰,却干净纯粹的恍如谪仙下凡。
萧玉琢不由停下脚步,四下看了一眼,哪儿有什么舞姬乐姬的影子。
整个院子里,除了几个洒扫的人外,再无旁人。
只有琴架后头那人垂眸闭目,缓缓拨动着琴弦,弹得分外认真投入。
萧玉琢气势汹汹而来,此时见这情形,却不好发火了。
她轻咳了一声。
随着她脚步停下,她身后的丫鬟仆妇也都跟着站住。
弹琴那人,这才微微抬头,睁开眼来。
他黑沉沉的眼眸里,氤氲着被琴音柔和了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却叫人不由心软。
“将军还会弹琴啊,这倒是叫人倍感意外呢?”萧玉琢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景延年从琴架后头抬起头来,“你说有感应……所以,我希望他能听到他父亲的琴音,能体会他父亲的心。”
他说话间,目光落在她的腹部。
萧玉琢抬手扶上自己的肚子,胎教么?
他专门坐在这院墙这儿弹琴,原来真的是故意弹给她听的?
这会儿知道他是故意的了,斥责的话却好似有些说不出口。
那日说胎教,不过是故意堵他的嘴。
自己后来都没太当回事儿了,他竟记在了心里么?
“不过琴艺略有些生疏了。”景延年垂眸轻缓说道。
他语气很温和,像是羽毛,轻轻拂过人心头。
萧玉琢没想到,堂堂景将军,竟然能当着一群丫鬟仆妇的面,主动说这些。
想到自己气势汹汹的带着人就杀过来,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们且退下,我自己劝劝将军。”萧玉琢轻咳一声,托词说道。
丫鬟仆妇,连忙退了下去。
“劝我什么?”景延年轻笑问道。
萧玉琢在亭子里的软垫上坐下,抬眼看着景延年,“你是专门弹给我听的?”
“是专门弹给你们听的。”景延年轻拨了一下琴弦,“你不会连一个父亲这点小小的愿望都要拦着吧?”
萧玉琢皱眉,“不拦,你弹吧。”
景延年深深看她一眼,果真抬起手,拨起了琴弦。
叮叮咚咚的琴音,从他勾挑的指尖,缓缓流淌出来。
先前她心里烦躁,无心欣赏,只觉魔音贯耳。
如今换了心态,细细听来,虽说不若梁生的琴音那般高山流水,精妙至极,触人心底。
却也算的悦耳动听,能叫人心旷神怡。
萧玉琢抿了抿嘴,他一个武将,这琴弹的比自己这什么都不会的郡主都强多了。
还能挑剔他什么呢?
一曲终了,他抬手,余音绕梁。
萧玉琢挑眉看着他,“你为了弹给孩子听,特意学的?”
景延年垂眸,眼眸中似乎暗藏了许多的情绪。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幼时阿娘并不肯叫我习武,阿娘会抚琴,琴艺不错。我幼时,她有一把琴,常在身边。我三岁,阿娘便教我音律。”
萧玉琢哦了一声,颇有些意外。
原来他学音律,倒比习武还早呢?
“后来为什么不学了?”若是他能一直学,说不得也能弹得和梁生一般好了。
景延年哼笑了一声,“会弹琴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嘲笑没爹的野种?”
萧玉琢心头一滞,他的童年,是铺盖了多少的阴影和不快啊?
“舅母也说弹琴无用,庄子里养不起纨绔,后来把阿娘的琴偷偷抱去卖了。”景延年缓声说道,“阿娘没说,后来我看到她摸着琴架,偷偷的哭。”
萧玉琢听得只觉心里闷闷的。
那也许是景夫人离开公主府,所带的唯一的念想,又或许是长公主给她的恩赐。
杨氏竟然抱着卖了……这女人真是!
“后来呢?后来你入了羽林军,又成了中郎将,都没有把那把琴再买回来么?”萧玉琢缓缓问道。
“有些事情,注定是遗憾,”景延年缓缓的说道,“并不是买一把琴回来,就能弥补过来的。”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琴弦。
若有似乎的琴弦声,好似从耳朵荡进了心里。
萧玉琢好半晌都未再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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