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娘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鞭鞭下去,毫不留情。
她单是看着就觉得疼,可景延年竟然站在廊下,不避不闪,垂着头任由长公主鞭打。
“阿娘……”萧玉琢小声开口。
坐在她身边的萧谆笑眯眯说,“玉玉可曾解气了?”
萧玉琢连忙点头,真把圣上的宠臣打死在她的别院里,圣上想必不能放过她吧?
“长公主!”萧谆扬声喊道。
长公主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了手。她已是满头大汗,握着鞭子的手都被磨红了。
挨打的景延年的惨状可想而知。
可景延年仍旧不动如钟的站在廊下,垂着头,拱着手。
“你走吧。”长公主扔了鞭子。
“若能叫母亲解气,求得玉玉原谅,我便是再吃一顿鞭子又何妨?”景延年沉声说道。
长公主冷着脸,皱眉看着他。
萧玉琢撅了撅嘴,“好听话谁不会说呀?”
“可这打,也不是谁都能受的住的呀?”萧谆摸着下巴笑道。
长公主哼了一声,拿过鞭子就要再动手。
萧四老爷连忙拦住她,“打坏了他不要紧,累着你可怎么好?”
长公主沉着脸没有作声。
景延年却拱手抬起头来,“母亲只管降罚,但这放妻书,我绝不给。”
萧玉琢轻哼一声。
萧谆挠头道:“嗨,他倒是个倔脾气,宁可挨打都不肯和离呀?”
他脾气执拗倔强,萧玉琢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但他也是个爱面子的,就这么站在廊下,被一院子的丫鬟仆从们瞧着,主动认错不说,还这么劈头盖脸的被长公主一顿猛抽。
嘶,是够丢脸的呀。
“看来他还是不死心,一门儿心思只想着利用我家玉玉。”萧谆在一旁,摸着胡子笑。
萧玉琢侧脸看了眼祖父,只觉他此时笑的像一只老狐狸。
为了利用她是他妻这个名分,宁肯这么丢脸?还硬着头皮挨顿打?
萧玉琢的眉头轻轻蹙起,“阿娘,莫打了。”
长公主回头来,看着厅堂里坐着的女儿,“你解气了?”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景将军说。”萧玉琢小声道。
长公主微微皱眉。
萧谆倒是利索起身,提步向外走。
他到门外,抬手拍了拍萧四老爷的肩头。
萧四老爷连忙跟着他顺着廊下往远处走,长公主却还站在厅堂门口,皱眉看着屋里屋外的两人。
“长公主?”萧谆远远唤了一声。
长公主这才收了鞭子,狠狠瞪了景延年一眼,提步而去。
屋里屋外伺候的丫鬟都退到院子里。
景延年提步走进厅堂,站着不动好似也没那么疼,这么一走动,浑身疼得像是火燎着一般。
长公主下手还真是狠呢!
他隔着矮几在萧玉琢对面跪坐下来的时候,额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玉玉……跟我回去吧。”
“打住,”萧玉琢连忙抬手截断他的话音,“我可没原谅你呢,更不打算跟你回去。”
景延年微微蹙眉,一双深沉的眼眸更添一层浓墨之色,黑沉沉化散不开。
“看在你宁可挨打,也不愿和离的份儿上。”萧玉琢得意的啧了一下嘴,这么个英俊又年轻有为,更是圣上宠臣,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才俊,为了求得自己原谅,宁可阿娘再打他一顿。
萧玉琢仰头,她那点儿小小的虚荣心,多多少少还是被满足了一下的。
“我就不为难你了!”萧玉琢微微一笑。
景延年抬眼,忽而抬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抚。
萧玉琢的笑容立时一僵,“举止轻浮,你是鞭子没吃够吗?”
却见景延年手指上沾了一点儿白色的粉迹。
呃,是她脸上沾了东西了?
“咳。”她轻咳一声,“你不是不想和离么?你所图为何,我心里有数,你心里更是清楚。”
景延年眉头轻蹙,却没有开口。
“这样吧,你想利用我,萧家人也不想看着我把事情越闹越大,我更是想安安静静的把孩子生下来。”萧玉琢提及孩子。
景延年的目光便落在她肚子上。
此时才两月,她腹部甚是平坦,自是什么都看不出。
“刚好。我们互利互惠,你拿着‘休夫书’,我住在别院里。倘若有人想塞给你你不喜欢之人,你就拉我出来作挡箭牌,说那休夫书不顶用,我还是你的妻!”
萧玉琢见景延年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两道墨染的浓眉都越挤越近,连忙又补充。
“当然我也不妨碍你寻找你心里的朱砂痣、白月光。到时候你把休夫书拿出来,上头有我的指头印子,官府不认,我也得认不是?”
萧玉琢微微一笑,满脸的我都是为你好。
景延年垂眸,半晌才缓缓开口,“什么朱砂痣?白月光?”
萧玉琢不由皱眉,这不是重点好吧?
见他沉着脸,面有不悦,萧玉琢只好解释道:“曾经有一位女诗人说,每个男人心里都有至少两个女人,娶了红牡丹,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牡丹,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彼时尚未有玫瑰,萧玉琢就地取材,用颇负盛名的牡丹代替。
景延年的眉头倏尔一展,冷笑一声,“既如此放不下,何不两个都娶进门来?”
萧玉琢一怔,被他噎的翻了个白眼,价值观不同,果然无法沟通!
“大丈夫生不抱憾,死能瞑目,既割舍不下何不去追寻?既不去追寻,因何还要念念不忘?”景延年说的一本正经,“我不会休弃你,更不会用旁人来取代你。”
嗯?
萧玉琢怔了好一会儿,“你不就是想成全自己忠臣之名,不成纪王亦或是越王的党羽么?我给你利用,你倒也不用把自己的一生幸福都搭进去,既然我们不合适,日后都不要彼此纠缠就是了。”
景延年面色冷凉,眼眸沉沉,“何为合适?何为不合适?你如今都已怀有我的骨肉,再说这些不觉可笑?”
萧玉琢扶额,跟一个认死理的人沟通怎么就这么难呢?
“孩子是孩子,夫妻是夫妻。唉,我不跟你废话,反正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我们就和离!”
萧玉琢猛的一拍桌案,高喝一声。
大约以往的郡主从来没有在景延年面前如此嚣张放肆过。
他竟瞪眼微微一愣。
萧玉琢顿觉豪气云天,扬眉吐气!
她哈哈一笑,跪坐在自己脚踝上,“怎么样?你若答应,将来孩子生下来,我会叫他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倒也不至于被人说是没爹的孩子!我更会照顾好他,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景延年脸色顿时一黑,煞气满屋。
萧玉琢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人真是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没别的意思……”
“你是打定主意不肯跟我回将军府了?”景延年沉声问道,他嘴角微微勾着,脸上却一丝笑意也无,只觉他从眉梢到眼角都是冰冷的。
萧玉琢连连点头,那是肯定的了,好不容易出来了呢!
“那我就搬过来与你住。”景延年说的斩钉截铁。
萧玉琢下巴险些惊掉,“你你你,你说什么?这里是我的别院!不是你的地方!你凭什么……哎哟,哎哟我的肚子……”
萧玉琢被他气得脸色涨红,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景延年立时大惊,“来人!菊香呢?”
菊香梅香几个,本就在院子里候着,听闻叫喊声,立即冲了进来。
竹香跑在最前头,她连忙扶住萧玉琢。
景延年想要伸手抱她,却被萧玉琢一把推开,“肚子疼,我的孩子……”
她闭目高喊。
惊得景延年再不敢碰她,只能焦急的瞪眼,站在一旁干看着。
菊香跪坐地席上,伸手为萧玉琢把脉。
却见萧玉琢偷偷睁开一只眼,飞快的冲她挤了挤眼睛,又“哎哟哎哟”的呻吟起来。
菊香清了清嗓子,“郡主如今有身子不过两月,月份太小,胎儿还不稳固,不能动气。恐伤肾,怒伤肝,情绪起伏,容易动了胎气。”
菊香垂着眼眸,说的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景延年皱着眉头,从萧玉琢身边稍稍退了一步,“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别动气。”
萧玉琢心中一阵畅快,缓缓点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就按我说的办吧!你莫要来纠缠,若有需要,两下走动一番,也不是不可以,我不是那不近人情之人……”
萧玉琢得了便宜正卖着乖,突然外头尖利的嗓门一声高唱“圣旨到——”
这才真将萧玉琢给吓了一跳。
她从竹香的怀中坐直身子,向外张望。
内侍省的司监奉着明黄的绸布,大步踏进院中。“寿昌郡主何在?”
丫鬟们连忙扶着萧玉琢前来接旨。
那司监冷眼看了萧玉琢一眼,冷哼一声。猛的瞧见景延年也在,连忙笑着跟他打招呼。
萧玉琢微微皱眉,眼皮轻跳,圣旨这会儿到,估摸着不大可能是好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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