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年皱眉,薄唇紧抿,目有薄怒。
但萧玉琢却从他脸上,看到了适才未曾有过的一点点——喜色?
她是看错了吧?他有什么可高兴的?
还是说,他被她凌厉的气势震住了,吓傻了?
萧玉琢哼了一声,学着他霸气的样子,霍然起身。
不过她腰身笨重,险些闪了腰。
她连忙一手扶住肚子,一手托住腰,“将军让让,话我说的很清楚了!你可以走了!”
她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大摇大摆的向外走去。
走出了暖阁,她才偷偷龇牙。
景延年这人根本不是肉做的吧?浑身的肉都是铁打的吧?
撞得那一下,他面不改色的,她的肩膀好疼啊!
萧玉琢呛了景延年一通之后,有两三日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倒是景夫人有事儿没事儿总会做些好吃的给她送来,还做了些小衣裳,小褥子,小鞋子。
景夫人手巧。做的东西也精巧。
便是萧玉琢都拿着爱不释手。
那日在暖阁里,她将景夫人气走的事情,两人都没有再提,好似从来没有过那场不愉快一般。
萧玉琢几次想问景夫人,景延年是不是被她气得幡然醒悟,准备再也不来纠缠她了?
可这话实在没法问,问的委婉了,人还以为是她回心转意了。
问的太直白了,只怕景夫人恨不得赏她俩耳刮子。哪个当娘亲的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人嫌弃吧?
萧玉琢没问,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却不曾想,第三日午后,梁生竟然上门了。
她怔怔的看着坐在厅堂里的梁生,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见过娘子!”梁生拱手行礼,她才回过神来。
“梁掌柜?你,你,你……”怎么从景延年手底下跑出来的?
梁生微微一笑,“景将军叫我回来,给娘子帮忙。”
“啊?”萧玉琢一阵诧异,是她幻听了?
还是他们中有一个人吃错药了?
梁生拱手,“柜坊的事情,娘子还要做么?”
萧玉琢一听这事儿,立马就来了精神,至于究竟是谁吃错药了,这会儿也不必去计较了,“做,当然要做!你比我了解长安城的经济形态,也熟悉经营里头的弯弯绕绕。如今正在做柜坊生意的,想来你也有认识的人,这事儿交给你去办,有了具体的做法,你书写于案,叫我看看便可。”
“是,小人明白了。”梁生答应下来。
见他这就想要告辞,萧玉琢连忙留住他。
“你说景将军叫你回来帮我,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萧玉琢眉梢轻挑。
梁生狐疑看她,“不是娘子在景将军面前求了情么?”
“啊,我……是,可他那会儿,什么都没答应啊?”萧玉琢茫然说道。
梁生微微一笑,温润面颊上的笑容却颇有些深意,“男人嘛,很多时候都会口是心非,男人好脸面嘛。”
梁生又对她一番道谢,解释说魏子武在家养伤,所以未能前来。
萧玉琢过意不去,送了好些名贵的药材给他。
这还是长公主怕她过不好,偷偷给她送来的。
梁生不收,她板了脸,梁生才勉为其难的替魏子武道了谢。
柜坊的事情,一步一步操作起来。
梁生果然是得力干将,萧玉琢什么心都不用操,只是把她来自现代社会那银行啊,集资啊,投资担保分红,利益最大化的那一套理论知识简单的一讲。
梁生融会贯通,领悟的比她这老师还透彻。
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有经营的天赋吧。
萧玉琢省心之际,忽然发现她似乎有许多天都没见过景延年了。
那天一番话,他究竟是怎么理解的?不但放了梁生和魏子武,也不在她面前晃荡了?
他是觉得。她做不了他羽翼之下的小女人,所以打算放弃了么?
·
萧玉琢正在园子里散步,菊香说,现在坚持锻炼,保持好的体力,将来生孩子会少受些罪。
她一面闲想着,一面慢慢走。
忽而有铮铮琴声,隔着院墙,传了过来。
萧玉琢脚步一顿,狐疑抬头,往琴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她算不上懂音律,原先的郡主也比她强不了多少,可这段时间没少听景延年给她弹琴,她一下子就分辨出啦,“这是景将军的琴音吧?”
梅香点点头,“是从那院子传过来的,可……将军这么不过来弹琴啊?”
萧玉琢心头一动,是因为那天她的一番话么?
“不用管他,他想隔着院子弹,就让他弹。”萧玉琢勾了勾嘴角,目中有几许笑意。
琴声持续了有小半个时辰,便停了。
萧玉琢这才说自己走累了,回去休息。
之后便日日如此。
每当她在院中散步的时候,隔壁院子里都会有琴声传来。
不知是他弹的太用心,还是萧玉琢听得多了,领悟的本事有所提高。
竟能从他的琴音里,听出些许的感情来。
有一日,景夫人听着这琴音,还偷偷掉了眼泪。
萧玉琢也被那琴音里,铿锵之中透出的侠骨柔情般的思念,感动的微微湿了眼眶。
“将军的琴艺,是景夫人教的吧?”萧玉琢问道。
景夫人轻叹了口气,“琴艺可教,情却教不了,他多年不曾摸过琴了,如今经能有这般琴艺,乃是用情至深。”
萧玉琢闻言,微微一怔,用情至深?
她连忙晃晃脑袋,不再深想。
柜坊的手续办得十分顺当,梁生说,似乎有人在暗中相助,帮着疏通了不少关系。
她只当梁生是谦虚客套。
柜坊的店面,及库房都已经租用妥当。
萧玉琢便趁着年节,往萧家去了。
年节走亲访友是其一。顺便给她的柜坊拉储户是其二。
萧玉琢先拜访了大伯,大伯母他们。
年节,朝廷已经放了假。
大伯正在家中,似乎心情非常好,见到萧玉琢也是满脸笑容,“如今朝中休息,偏偏羽林军不能休息,景将军辛苦,玉玉也多体谅。”
萧玉琢一一笑着点头应了,并未说她已经多日没有见过景延年的事儿。
这是她自己的事儿,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拜了年,萧玉琢便开口往正事儿上绕,“大伯娘掌着府上中馈,想来这过年最是要操心的了,大伯娘定是十分辛苦吧?”
萧家大夫人一听这话。满脸都是笑容,“你祖母年纪大了,我们这些晚辈分忧也是应该的,不敢说什么辛苦。”
“我原本不当家,不知这其中辛劳,各方各处都要照顾到,哪里有一处做的不好,你费了心,到头来还被埋怨不周到,当家的人最是劳苦功高了,偏偏下的力气,还不容易被看到。”萧玉琢笑着说。
几句话说到了大夫人的心坎里。
她看向萧玉琢的目光不由透着喜欢和热切。
萧玉琢见气氛渲染的差不多,便转而道:“当家之人都想着让人过的好,份例一个个都越多越好,听着下人们抱怨份例太少。过年了,打赏太少……这当家之人心里,倒比他们还难过呢!岂不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里头上上下下多少张嘴,多少双手都巴巴等着呢!”
“可不是!可不是!”大夫人连连点头,被人说中了心中委屈,几乎要泪眼望着萧玉琢了,“玉玉真是长大了!长大了呀!这般懂事了!”
萧玉琢微微一笑,“如今我倒是知道个生财的法子,既不用冒风险,又能得来利钱……”
“你说拿去放贷呀?这可不行,你别搀和,这事儿风险大!”大夫人连连摇头,并不赞成。
“不是放贷,”萧玉琢解释。“乃是存于柜坊。”
“我听岔了吧?柜坊我知道,往那儿寄存东西钱物,乃是要收保管费的,萧家最然人多,但咱们家的宅子,放个东西还是放得下的。”大夫人摇头,以为她不懂。
萧玉琢就将新开的这种新式柜坊解释了一番,何为定期,何为活期,如何获利,如何有保障。虽然没有拿去给人放高利贷挣得多,却保险的多。
她说了一番,眼看大夫人有些心动的时候。
却有下人禀报说,越王到访。
萧玉琢一愣,李泰来了?
如今是年节,走亲访友的,也是正常,便是王爷,也可趁着这个机会往大臣门阀家中走走,联络感情。
平日里或有约束,御史言官们都盯着,一个不小心倒可能落了“结党”的名声。
年节倒是不用忌讳这些了。
萧玉琢可不想见越王。
上次险些因为他,让她死在了宫里头,九死一生逃出来,她早想明白了“珍爱生命,远离越王”。
“我还没有去看过阿娘,伯娘慢慢考虑,我先去给阿娘请安。”萧玉琢趁着越王没来,连忙告退离开。
出了院子,远远瞧见小厮正引着越王往厅堂这边来。
萧玉琢怕和他打照面。他看着她时候,那沉凉的眼神,真叫她受不住。
她连忙拐上一旁的小路。
年下正热闹,便是小路上,也是张灯结彩,洒扫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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