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吴槐笑道,“王爷最知道您行事缜密,就是不说他也清楚。”末了又关切地问,“怎么会没事可做呢?府里不比王府,说人多事杂都不为过。”
薇珑示意他落座,笑道:“每日一早给太夫人请安,之后的半个时辰,就观望着她如何料理家事,如何应对那些管事妈妈。”说到这儿,嘀咕一句,“有的管事好啰嗦……”
吴槐忍俊不禁,不难想象她在一旁听着有多受罪。以前她接触的只是丫鬟和外院的管事。男子说话直接,态度干脆,她也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果断利落的做派,现在和以后都要常年与内宅的仆妇打交道,必须得调整说话、处事的习惯,于她算是个难题。
“我慢慢来吧。”薇珑不想他担心,补充道,“太夫人答应我了,带我一年半载,再说主持中馈的事。她提过几次,让我明年开春儿就把家里的事接过去,我觉得自己做不来,想晚几年再说这事儿。”得让娘家的人知道,不是太夫人不让权,是她没本事。
吴槐很是为她庆幸,“这就好,太夫人肯带着您就好。”
随后,主仆两个拉起家常来,薇珑询问父亲近日的情形,吴槐则询问她有没有需要添减的人或家什。
吴槐瞧着天色不早了,起身道辞之前,说起了与德妃有关的事:“听说她手里攥着一张纸,想来应该是信件,郡主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么?”
“不知道。”薇珑摇头,“我还没顾上问侯爷。”其实不是她顾不上,是唐修衡最近这几日都耗在沈笑山那里,她只是每日请安的时候跟他碰个面。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吴槐道,“我就是随口一问,您不用管这些了。”心里寻思着,什么时候见到侯爷,不妨打听打听。
送走吴槐,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唐家各房一日三餐都是各吃各的,以前并不是这样,从唐修衡回京之后才改了规矩。听二夫人说,唐修衡与家人一起用饭的时候,都没人说话,他别扭,别人紧张,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吃几口饭菜就走人。
太夫人觉得这不像样子,便发话改了规矩。
对于这一点,薇珑理解,但不免有些失望。她一直都很向往一家人其乐融融又热热闹闹地用饭的情形,怎奈夫君无意间先一步掐断了她的憧憬。
独自用过午膳,薇珑回到书房,把堪舆图展开来,凝神细看,认真回忆前世棠梨苑建成之后的情形,比较、斟酌之后,铺开宣纸,试着绘图。
不知不觉就忙了整个下午。
快到给太夫人请安的时辰了,她放下笔,换了身衣服,提早去了兰苑。
路上,唐修衡赶上来。
薇珑看到他,忍不住笑。
唐修衡走到她身侧,笑着低声询问:“讨到什么便宜了不成?这么高兴。”
薇珑笑意加深,“见你一面不容易,对于我,可不就是占了便宜。”
“……”唐修衡歉然一笑,“这几日下棋上瘾了,跟笑山也有挺多事情要商议……”
“我知道。”薇珑打断了他的话,“又不是怪你,还记着给娘请安就行。”
唐修衡柔声道:“过一两日就清净了,多在家陪陪娘和你。”
“好啊。”薇珑叮嘱他,“等会儿跟娘说说话,记着把这件事也说一声。”
唐修衡颔首,“嗯。”
太夫人看到唐修衡和薇珑进门,面上笑吟吟的,心里却直运气。
气的是她的儿子。
这个没心没肺的,还在新婚,就连续几日不着家,等日子久了,是不是又要跟以前一样,除了请安根本不回内宅?
再看一眼薇珑,又忍不住暗暗叹气。这孩子也是心宽,修衡不着家,她是根本不往心里去,大多数时间都留在书房写写画画,自得其乐得很。
你是郡主啊,就不能跟修衡耍耍小脾气,让他留在家里陪你?太夫人啼笑皆非地腹诽着。
行礼之后,说了几句话,薇珑起身道:“我去给娘沏杯茶,您尝尝看。”其实是让母子两个单独说说话,有意避了出去。
太夫人笑容慈爱,“好啊。”剩下了母子两个,她微微蹙眉,“这几日怎么都不着家?”
唐修衡歉然一笑,说了原委,“有不少事需要与笑山从长计议,他那里又清净。您放心,过一两日就真清闲了,会留在家里陪您。”
太夫人心说我才不缺你陪着,看你跟薇珑这样上火是真的。她委婉地道:“我有薇珑和你二弟妹、三弟妹陪着,用不着你。你得空就去你岳父家里坐坐才是正理。”
“嗯,我记下了。”唐修衡看看自鸣钟,“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太夫人原本是想数落他几句,转念一想,终究是忍住了,“去吧。”
好不容易才有了时不时与他说一阵子话的情形,万一语气不对闹得不快,岂不就又要回到相对无言的情形?凡事得慢慢来,等到母子两个的心结打开,才能随意地点出他的不是。
·
翌日,朝堂出了一件事:宁阁老弹劾济南廖家贪污、行贿。
消息传到唐府的时候,太夫人正在跟薇珑、二夫人、三夫人说话,四个人听了,都很意外。
薇珑料定宁阁老是得了程阁老的吩咐才亲自出面,直接把状告到皇帝面前。她意外的是,程阁老居然提前问罪济南廖家,提前了好几年。
其余婆媳三个意外的是,程阁老这次居然这么迟钝,竟没能把事情压下。
当日,程老太爷、程老夫人双双病倒。
太夫人唤阿魏去找唐修衡:“让他抓紧回来,明日去程府探望程老太爷。”又对薇珑道,“明日你随我去探望程老夫人。”
薇珑恭声称是。
吩咐完,太夫人不免奇怪,“按理说,不应该啊。两位老人家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件事对程阁老又没什么影响——不是程阁老想要避嫌,皇上都没答应么?让他如常在内阁行走。对程家而言,只是面子上不好看罢了,何至于气得病倒在床?”
“的确是不应该。”薇珑这样应着,心里则想:这件事是程阁老一手促成,两位老人家必然心知肚明,怎么能不急火攻心。
当晚,唐修衡回到家里。
歇下之后,薇珑总算能询问自己好奇的事情了,“德妃手里那封信是怎么回事?柔嘉写信告诉我,皇上看信的时候脸色奇差,险些大发雷霆。是德妃的遗书,还是谁写给她的信?”
“你等等。”唐修衡起身下地,去了外间一趟,转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封信,“这就是那封信,明日你记得销毁。”
“嗯。”薇珑接过,看完之后,又有了新的疑问,“这个青山是谁?”
“是周夫人的一位故人,别号青山。”唐修衡重新歇下。
“嗯?谁啊?”薇珑一头雾水。
唐修衡笑了笑,“周夫人长姐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记得。”薇珑思忖片刻,眼睛一亮,“这个人,就是当年廖大小姐的意中人?”
“对。”
薇珑又问:“这么说,他当年有负于廖大小姐?”
“对。”
薇珑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
说起来,德妃是真冤枉,那个男子,兴许跟她都没见过面,却被人拿来做文章,让皇帝在她死之后都满心厌弃。
别号青山的男子更冤,与他有交集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殒,却仍要卷入男女是非的漩涡之中。
但是,对于这种人,用这种方式惩戒岂不是最合适的?
世事有轮回,当真做过伤天害理的亏心事,迟早付出代价。即便债主无能为力,也会有别人帮忙讨债。
“梁湛已经在跟这个人接触,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成为端王府的幕僚,最迟明年进京。”唐修衡道,“他与梁湛有相仿之处,梁湛势必重用。等到他被破格提拔走上仕途的时候,就是他走上绝路的时候。”
随之发生的,是皇帝彻底厌憎梁湛,认定他与德妃的意中人是一丘之貉。这需要等待很长时间,但是等再久也值。
“你给他们挖的这个陷阱,实在是好。”薇珑笑得微眯了眼睛。
“安心了?”唐修衡刮了刮她的鼻尖,“睡吧,明日还要去程家探病。”说完转身熄了灯,把她圈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这就是真的要哄着她快些入睡的意思。
好几天没同床共枕,回来之后,他一点儿与她亲昵的意思都没有。
薇珑眨着眼睛回想,从进门到现在,他最亲近的举动,是亲了亲她的脸。
她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
要她说心里话,她也不想那档子事,但他也不想,不免让她有些怀疑自己不够吸引他。
要知道,现在可是新婚。不都说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么?眼下又不像别的时候,没有不顺心的事情,他怎么还是清心寡欲的?
万一自己哪天想不开了,要生儿育女,是不是要跟前世一样主动缠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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