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燕七道,“跟上我。”
话音落时,人已经掠了出去,速度快得让萧宸都不由有些动容,这内宅里的格局不似外宅整齐阔朗有规律,东一条廊西一道门,时而一树花,间或半壁石,七拐八绕纵横曲折,中间还夹着四处走动的下人——通常这样的情况不应该是小心翼翼缓慢移动的么?可这个姑娘却反其道而行,她跑得那么快,那么轻盈,那么灵活,见廊穿廊,遇石绕石,腾挪跳转,高低自如,眼看着前面墙石相夹挡了去路,她连速都不减跑到近前直接踩着山石和墙就飞越了过去,又眼看着前面是道半人高的花篱拦在当间,她停都不停将身一倒来个贴地滑身就从篱下钻了过去,再眼看着前面廊下明明转出了几个丫鬟下一瞬就要撞个正着,她偏就能在这一瞬里攀了廊柱上到廊顶掩身在横梁之上——每一个动作都悄无声息比猫儿还轻。
明明不会功夫,这一路潜行疾袭的过程却如同行云流水畅滑之至!
这大概是史上最赏心悦目的绑票案吧,萧宸心想。
燕七在梁上冲他摆手:前面是池塘啊喂,你不要再往前走啦!
第224章 绑票 就是这么简单。
萧宸跟着燕七在这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院子里悄然穿行,从东到西,由南至北,硬是没有一人发觉,如入无人之境,恰似“随风潜入夜,探宅细无声”。
——这姑娘家里究竟是干什么出身的?!
跑得快,看得准,避得轻,落得稳,猫一般灵活,豹一般迅捷,蝠一般无声,鹰一般果断——这姑娘太凶残了!
当两个人再一次翻过一道小院的墙头后,终于找到了本次绑架行动的目标肉票!
郑显仁打着赤膊,只穿了条贴身的绸睡裤站在院子里,仰脸望着月亮伸懒腰:“我这腰今儿训练时抻了一下子,碧桃,一会儿拿药进来给我推一推。红杏,去问伙房热水烧好没有,新来的婆子笨手笨脚,一个洗澡水能给你烧俩时辰!翠竹,今儿太太赏的那一筐子枣给我洗一碟子来。雪梨?雪梨!”
“爷,小婢给您熨衣服呢。”Shirley在房里喊。
“爷就是想告诉你,别用那个四叶饼子香熏,爷不喜欢那味儿,换四合香!”
“爷,”雪梨从房里掀了帘子出来,“四合香里用的那几味香料如今比金子还贵,太太上月给的那点子早用完了,再想得怕是要等到过年去了,您要是不喜欢四叶饼子香,小婢去库房里给您找找看还有没有小四合香,那味道和四合香也差不了许多。”
“嘁,一个‘小’字差了多少去,”郑显仁嘟哝,“行行行,去吧去吧!……家里头是要钱没钱要香没香,我一堂堂四品官的儿子,成天穿用的跟个平头百姓似的,教我在同窗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比上不足总得比下有余吧?看看我这——”
一阵风刮过,郑显仁发现自己飞起来了,还未来得及惊讶,后颈一疼眼前一黑,人就诸事不知了。
萧宸背着郑显仁跟在燕七身后一路奔到了郑府外院墙根儿下,先翻出去把郑显仁放下,再翻回来搬运燕七,直到坐进了来时的马车里,萧宸还没有从自己这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绑票活动中回过神来。
他以为要把郑显仁绑出来至少也要先等他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睡下,然后想法子从外头撬开里面的门栓,再悄悄摸进屋去,找到床上的郑显仁后点个穴,小心扛出来,关上门,神鬼不觉地再从郑府出来。
结果车上这位姑娘干脆利落得不像样,简简单单只给了他一句话:“冲过去弄晕他扛上墙,然后我们走。”
然后我们走。
然后他和她就真这么掳了个大活人走了。
我轻轻地来正如我利落地走,我挥一挥衣袖把肉票弄到手。
不过郑显仁也算是一个非常配合的肉票了,先不先的就主动把自己院子里的丫头们全都支去干活了,用独处给绑匪们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实施绑票的五星环境。
但他院子里的丫头很快就能发现郑显仁失踪,这下子就会闹大了吧?
“不用担心,”燕七道,“门房没有见到郑显仁出门,短时间内他的丫头们大概只会以为他还在府里,先要满府找一遍,找不到才会考虑去外面找,外面再找不到才会报官。这个功夫我们已经能把事情解决了。”
“你想怎么解决?”萧宸看了眼被丢在马车地板上的郑显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货印堂发黑,森森地预示着他今晚宿命里的一个大写的“衰”字。
“你把他弄醒,点住穴道不要让他动,然后放着我来。”燕七道。
放着你来。
萧宸依言动作,很快便见郑显仁幽幽地醒了过来。
“冒充我和萧宸的字迹相互约战的字条是不是你写的?”燕七问。
连开场白都没有,直接进入正题。
郑显仁还懵着呢,躺着看了燕七半天才认出来:“你怎么在我房里?!你怎么进来的?!碧桃!碧桃!快来人——”
“别喊了,你被绑架了,现在闭上嘴听我说,回答刚才的问题,否则杀了你。”燕七道。
萧宸看她一眼,这个杀字说得也太随意了,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你开什么玩笑?!你——我怎么不能动了?!你对我做了什么?!萧宸?!你怎么也在我房里?!你们两个干什么!?快放开我!为什么我不能动了?!”郑显仁这时才觉惊慌起来,想动不能动,又急又吓地出了一头汗。
“对,你不能动了,现在是任人宰割的状态,你也没在你的房间,你在我的马车上,这辆车正在去往千岛湖的路上,所以你现在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不肯配合的话,我只好把你装进麻袋,里面放上石头,然后将你沉湖,让你的家人永远都找不到你,并且没人会知道是我掳了你。回答问题吧。”燕七道。
“你——你你——”郑显仁吓疯了,“你为何要这样做——你让我回答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四品官的儿子!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你要偿命的!你不能杀我!”
“我想我已经说过了,没人知道是我掳的你,毁尸灭迹后更不会有人能找到证据。”
“你——你为何如此对我——”
“你只需要告诉我那张字条是不是你写的就好了。”
“什么字条?!我不知道什么字条!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啊,那好吧,你可以去死了。”燕七转头敲敲车门,“葛黑,车再快点,我赶时间。”
马车果然辘辘地飞驰起来。
“不——不要啊——你不能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甚还要杀我——”郑显仁惊慌大叫。
“那张字条很可能会毁了萧宸的前程和我的名声,男人的前程和女人的名声,差不多相当于除了生命之外最重要的东西了吧,你毁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此生无望,当然要搞死你泄泄心头怒气。”燕七道。
“可那字条不是我写的啊——为什么要搞死我啊!”郑显仁狂呼。
“搞死你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你太蠢,你不承认字条是你写的,我就要因此而被毁掉名声,我毁掉了名声,我就要杀了你泄愤,而若你如实坦白,至多被罚写个检查,我洗刷了清白,你也不会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清楚,活着干什么呢。”
“我……字条不是我写的,但……如果你不杀我,我,我可以谎称字条是我写的,保你清白,如何?”
“也行,那你重新写两张字条吧,我收到的那张字条看完便扔了,连个证据都没有,还有萧宸的那份儿,一并写了吧,我拿着去交给石次山长。”
“那……那我写完了你是不是就可以放我回家了?”郑显仁目光微动。
“嗯,可以,我有了字条在手就足以证实我的清白,我既清白了,就不必再摊上人命了。”
“……好,我写,你们放开我。”
燕七就让萧宸解开他的穴道,车上备有现成的纸笔,平日都是燕九少爷偶尔用用,今日倒派上了用场。
郑显仁趴在马车上的小桌上将两张字条写完,才刚抬起头要说话,颈上一疼眼前一黑,就又晕了过去。
“扛上他一并去见石次山长。”燕七和萧宸道,马车已在书院门口停了下来。
“他不会承认字条是他写的。”萧宸道。
“但我们手里有他刚写的字条。”燕七道。
“之前的字条他不会用自己的笔迹写,”萧宸道,“如果此事确是他干的,那么写这两张字条的时候他应该会用他自己的笔迹写,这样就可以诬陷是我们逼迫他写的了。”
“字体一不一样,我们找个有光的地方对比一下就行了。”燕七掏出那张原始的字条,马车上没有灯,一时无法进行对比。
不多时抵达了锦绣书院,大门口的灯笼还亮着,燕七便拿着纸条凑到光下,两厢一比较,字迹却是一模一样。
“……证据确凿了?”萧宸对这来得太轻易的结果感到不太相信。
“不出所料的话,这先后两份字条上的字体应该都不是他本人常用的。”燕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