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面色十分不自然,低下头轻轻摇了摇怀里的儿子,不再言语。
马车里一时再也无话,外面正是闹市,叫卖呼和之声不绝于耳,又过了片刻,马车停下,再开动后外面就清净了不少,只能听到些鸟啼莺鸣,想是出了城门。又是半晌过后,只听马车外车夫一声呼喝,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外面有人摆了轿凳,后面车里的一众仆妇也围了上来,呼呼啦啦一大堆,各自搀扶着自己院里的小姐夫人。众人下了车,阮宁姐弟俩也就同李氏分开了。
因着来此处烧香拜佛的皇亲高官极多,又有阮府这样的富贵人家每月会派人来送香火钱,广胜寺资金充足,连大门都修建的端庄大气,非一般的破落小寺庙可比。
寺内早有僧人出来迎接,为一众人安排好了住处,阮宁带着轩哥儿和几个丫头小子跟上,先到住处安置。
阮宁拉着轩哥儿的手,忽然被他晃了晃,“姐姐,舅舅家什么时候养过猴子?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候你还没出世,自然是不知道的。”阮宁言语真诚。
轩哥儿哦了一声,又去看四周的景致。
阮宁则是看了眼自己单纯的弟弟,心底暗笑,哪来的什么猴子,不过是她胡乱编的罢了。装的那副猖狂模样,也不过是要在李氏面前做个样子。
李氏可是自己后妈,还真能去问舅舅他养过猴子没有?
原本李氏嫁过来时还算老实亲厚,她也不想同她搞那些花花肠子,可自从她生了儿子之后,反倒是起了坏心思,还想买通轩哥儿身边的人做那些腌臜事,也不怕折了自己儿子的阴德。
阮宁撇了撇嘴,那李氏现在,恐怕又是在埋汰自己了。
“什么?三小姐当真说了这样的话?”绿屏声音一高,吓飞了屋外的三两只雀鸟。
“小声点!”怀里的孩子嘴角一扯,似乎要哭醒过来,李氏赶紧轻轻拍了拍他,低声喝斥绿屏,待孩子睡了过去,又翻了白眼,“可不是吗,毕竟是个从小没娘的,你是没看见她那副张狂的模样,言语粗鄙,面目可憎,哪里像个公爵府里的小姐!”
绿屏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脸带鄙夷,“这般性情,就是模样再好,又有哪个夫人能看得上?那轩哥儿又最爱粘着她,难保不被她带歪。哼,这倒是不用我们担心了!”
李氏显然是极赞同她的话的,却仍道:“还是盯着些最好,那丫头可聪明的很。”又低头看了看儿子,他正闭着眼吐泡泡,“乖儿子呦,娘定为你搏出一个前程来!”
……
众人在房内歇息过后,换了轻便的衣服,便一道随着阮母去樱园里赏樱。
广胜寺历史悠久,这樱园也是几百年前修建的,里面只种着一棵樱花树,听闻是百年前扶桑国带来的品种,比之长江地区的略有不同。
阮宁喜欢花,她的百花苑里就种有几株垂枝樱,可惜现在长得还太细弱。她有心想好好观赏一番,无奈樱园太小,人倒是挤了不少,只看到樱树高大,树冠蓬勃,密密的樱花像是给樱园戴了个巨大的粉色云冠,花瓣也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景虽好,人更多,阮宁觉得脚下小小一方土地实在施展不开,便先带了人回去。日头渐落,剩下的人也都一一离开不提。
身边的丫鬟们也都纷纷嗟叹不已,红玉是跟着阮宁去的,亲眼见了萍姨娘那般可怜无依的光景,也改变了自己的态度,从坚定的萍姨娘反对党变成了萍姨娘怜悯派。
青杏听完阮宁的话也觉得好受了些,总归当事人心态良好,这事儿听起来也就不那么凄惨了,又想起前两天从花姨娘那儿听来的话,便同阮宁几人讲了。
她讲得绘声绘色,有理有据,直把一群小丫头唬得一愣一愣的,纷纷抓住她询问其中细节。
阮宁却是不信的,虽说她穿得莫名其妙,可她上辈子到底接受了十几年的无神论教育,对神佛鬼道这些东西向来都是敬谢不敏,只近来受到祖母影响,彷徨无依的时候会去寻个心理安慰。
更不必说这传言毫无根据漏洞百出,阮宁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可后宅的这些丫鬟却不一样,下雨了以为是雷公电母合奏,丰收了要祭拜神灵,相亲之前得先对八字……她们没读过书,所以愚昧,以致迷信,对青杏说的话竟也没有怀疑。
阮宁看她们说的越来越起兴,忍不住打断,“哪里吹来的妖风,就这么热火朝天聊起来?一群还没出门的小丫头倒是先讨论起生孩子来了!”
第40章
1管三抚摸服务器找客服君呦2放弃盗文网投奔作者大大的怀抱阮宁放下纸笔小狗似的爬过炕桌绕到阮母身边,跪坐着给她按摩起来,“又说浑话了,看累了歇歇便是,力道怎么样?”
小手在肩膀上软软地捏着,又用了两分力度,阮母眯了眯眼,身子放松下来,对她的服务十分满意,“不错,阿宁果然是个可人儿疼的。”又叹了口气,“我这说的也着实是实话,祖母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原本你母亲在时,我是想把管家的权利交给她,谁知,哎,也不必多说了。”
阮宁捏捏捶捶,闻言倒是没什么感触,“祖母既累了,不如找个人来管家。这府里上上下下多少人口,便是我看了都觉得十分麻烦,您子孙满堂,正该是享福的时候,又何必操这么多心呢?”
阮母扭头瞪了她一眼,“有你这么埋汰长辈的吗?若是在面外,岂不叫人看了笑话去?我倒是想清闲清闲,身边却没有十分合用的人手,国公府是从你祖父这里兴旺起来的,得了天子的嘉奖,是多大的荣幸,到底不能随便了事。你是没见过,有些人家就是后院出了岔子,整个家便周转不济,白白断送了气数。”
“祖母想要什么样合用的人手?我倒觉得有个人选不错。”
阮母脸上闪过一丝兴致,“哦?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你个小丫头能推荐个什么人才出来!”
阮宁的动作轻柔下来,“祖母觉得,二婶怎么样?”
阮母皱了皱眉,她是对自己这个儿媳有些不喜的,原本亲家公是清流出身,书香世家,她便觉得秦氏该是端庄贤惠之人,哪知嫁过来之后虽懂规矩识大体,却甚少端庄可言,做派倒似那些狐媚子,只一味逢迎讨好夫君,没有个主母的样子。自阮绍外放后,更是不理事务,整日地装病躲清闲。
看祖母这样,阮宁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又继续说:“二婶能写会算,从那等人家出来想必也是学过管家的,这些自不必担心,瞧她院里的丫鬟都是整治地服服帖帖的,哪能没有几分本事?况且也没有别的人才可选了,要不——”她拉长了腔,指着自己,眼里跃跃欲试,“您瞧我怎么样?”
“你个泼猴儿,整日里没大没小的开玩笑!”阮母笑骂她,“这也是能混说的?让个还没及笄的黄毛丫头管家算什么道理?难道我阮府无人了?说出去倒是让人笑话,哪个人丁兴旺的正经人家是未出阁的小姐管家的!”语毕,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又问:“你三婶我自不多做考虑,你那继母我却不十分了解,她怎么样?”
阮宁撇了撇嘴,“在您面前我也不说那些虚的,就说上次我去找轩哥儿,她见了我手上的镯子便挪不开眼了,直愣愣的连装都不装一下!眼皮子这般浅,若是让她管了家,库房还不给她搬空了!”
阮母默默无语,兀自思量,又摇了摇头。片刻,唤了管家过来,将勾画过的账本给他,让他去取出这几样东西,装好箱笼以备几日后去将军府。
阮宁便知二婶这是暂时没戏了。
说起来,她前世的工作跟阮母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她奉行的是任人唯才,只要有能力就不过于挑剔个人作风。阮母却不一样,儿媳的德容言行简直就是她用人的标尺,谁也不能越了这一步过去。
这大约也是封建社会和现代社会的区别了。
这边管家正一项项和阮母核对着勾画的物件儿。
赤金镶玉项圈两个,江南敕造云锦绸缎四匹,紫檀婴戏百宝木雕软梳一把,碧海流光玉镯一对儿,又封了二千两银子的礼金,还另外给三个表哥一人带了个金魁星。
阮宁听着,直把眼珠子都瞪了老大,“祖母,不过是去赴个百日宴,做什么拿这么多珍贵的物什?”
阮母抬眼看了看她,“还不是为了你这泼猴儿?那到底是你舅舅家,日后嫁了人,除了你父亲,云府便是你最大的依仗。虽说他们待你向来亲厚,却也不可少了这层礼!况且这点东西国公府还是拿得出的。”
阮宁一时无语,默默抱了阮母的胳膊,又听她继续说:“你又是这般泼皮的性子,在外面装上片刻还可,时间长了便如野马脱了缰,脾气倔得拉也拉不回来,我也少不得要多花些心思给你张罗亲事……”
阮宁蹭了蹭她,撒娇道:“人家还是个宝宝呢!”
阮母再也绷不住,笑了出来,“我的小阿宁呦!”
又过几天,便到了小表妹百日宴的日子。
舅舅家有三个儿子,除了大表哥云承江已经娶亲,三表哥云承海尚且十岁,二表哥云承河却是正说亲的时候。是以除了将军府相好的一干亲朋同僚,还有不少对二少爷云承河有意的夫人也都送来了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