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咳一声,见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才低声道:“轩三爷百日时,萍姨娘曾抱着他在送子观音前鞠了三个躬,摆上祭品诚心诚意祷告了一番,还给他喂了点什么东西……听说这是个禁方,要出身尊贵刚满百日的嫡出男孩儿才有用。”
又是一片嘘声,“我们不过是些三等丫鬟,有了这法子也没用,这不是白说吗?”
青杏听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于是问:“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没听过?”
先前说话的丫鬟满脸通红,以为青杏不信,“我是从二房的姐妹那儿听来的,她们上街采买时碰到一个道士说的,那道士还问起萍姨娘,说先前给了她东西和法子,她既得了富贵,为何不把应承的银子给他!说的可是真真切切的,我还诓了你们不成?”
众人见她说得有理有据,便也信了,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青杏觉得这丫鬟业务能力比自己还强,都跑到二房去了,回头自己也应该加把劲儿。
第16章 迷信
“……我刚从萍姨娘那儿回来,瞧着她身子也好些了,至少能下地走动走动,看着没什么大碍。”阮宁掀了掀茶盖子,话音一转,“只是我没想到,萍姨娘竟是这般坚强的人物,这都好些天了,她那院子里连个探看的人都没有,她也不埋怨,只说自己命不好,实在是……”
阮宁觉得她太包子,又想自己若是那般地位,只怕气冲上头连自己的命也得搭上去,便摇了摇头,只道萍姨娘实在是个能沉得住气的。
身边的丫鬟们也都纷纷嗟叹不已,红玉是跟着阮宁去的,亲眼见了萍姨娘那般可怜无依的光景,也改变了自己的态度,从坚定的萍姨娘反对党变成了萍姨娘怜悯派。
青杏听完阮宁的话也觉得好受了些,总归当事人心态良好,这事儿听起来也就不那么凄惨了,又想起前两天从花姨娘那儿听来的话,便同阮宁几人讲了。
她讲得绘声绘色,有理有据,直把一群小丫头唬得一愣一愣的,纷纷抓住她询问其中细节。
阮宁却是不信的,虽说她穿得莫名其妙,可她上辈子到底接受了十几年的无神论教育,对神佛鬼道这些东西向来都是敬谢不敏,只近来受到祖母影响,彷徨无依的时候会去寻个心理安慰。
更不必说这传言毫无根据漏洞百出,阮宁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可后宅的这些丫鬟却不一样,下雨了以为是雷公电母合奏,丰收了要祭拜神灵,相亲之前得先对八字……她们没读过书,所以愚昧,以致迷信,对青杏说的话竟也没有怀疑。
阮宁看她们说的越来越起兴,忍不住打断,“哪里吹来的妖风,就这么热火朝天聊起来?一群还没出门的小丫头倒是先讨论起生孩子来了!”
霎时一个个脸都成了猴屁股。
也有不害臊的揶揄阮宁,“小姐,你也才几岁?这话啊,可不是该您说的!”
“你们是挺大的了……马大家的儿子该娶亲了,前儿个还托人在府中说项。我看呐,就从你们几个中挑一个配过去吧!”
小纯洁敌不过老司机,众丫鬟,卒。
……
趁着新弟弟百日宴的这些天,阮宁也发了笔小小的财。
那一日阮府三房的亲戚们都会来,阮母念叨着不能丢了国公府的门面,阮宜和阮宁又是未出阁的,专门给她们俩置办了一身簇新亮眼的行头。
阮宜已经十三了,身体抽了条地开始长,穿上新做的桃红绣花马面裙,罩了件雨过天青薄纱衫,愈发显得纤腰盈盈一握,身姿体态婀娜,又梳了飞仙髻,戴了新打的金丝牡丹如意头簪,更添了几分华美尊贵。
阮宁作为一个五头身,没有太多选择余地,全身上下最贵的就是一个赤金镶红宝石璎珞圈。她呲着牙咬了咬,心满意足地带到了脖子上,这些可都是她以后的棺材本儿。
到百日宴这一天,钱妈妈又给她梳了个双螺,系上大红缠金丝的带子,配着一身红红火火的行头,倒也十分可爱,像极了年画里头的女娃娃。
许是老天爷给面子,今日天气十分暖和,燕子搭了新窝,柳树抽了新芽,又因着来人颇多,阮母一拍手,决定在府里一个小湖边设宴招待来人。
国公府占了京城里横竖两条街,面积自然大,便是这小湖,也是通了外面的活水,能容纳得一叶小舟。阮宁十分喜欢这地界,时不时带着丫鬟来捞些鱼虾,采个莲蓬,泛舟于湖上,体验一下诗里江南渔家女的生活。
阮宁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来了,却是脸生的,阮宁打量着年轻女人和她身边的几个孩子,没看出个分明,便先去同祖母问好,阮母指着那年轻女人同她介绍:“……这是你母亲的大嫂李佟氏,你该叫舅母的。”
阮母还没来得及同那女人介绍阮宁,她就站了起来,上前握住阮宁的手细细打量,笑道:“这便是我那外甥女儿阿宁吧,瞧着便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姐,真真儿的灵秀可爱。”又从腕上脱下来一个缠金丝的镯子塞到阮宁手里,“你好东西见多了,可别嫌弃舅母的,第一次见面,也是舅母一番心意!”
阮宁看了眼老太太,见她点头,便收下了。
女眷们继续攀谈,阮宁正奇怪佟氏怎么从千里之外赶来,还来得这么早,就听她道:“婆婆身体不好,路途又远,还得走水路,便被我们劝下没来。原本我们前几日就到了,公公和相公想来京城看看,开几个铺子。你们也知道,江南那边时兴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花样最新鲜,还有些洋玩意儿,若是能运来这边,定是极好的主意……”
李氏听闻自己家人想来京城发展,不由双眼一亮,忙问:“那可找到中意的铺子了?”
“哪有这么简单?”佟氏叹气,“京城不比江南,寸土寸金,寻常走个路人也指不定是哪个阎王爷。合适的铺子地界不好,合意的铺子又少不了那起子地头蛇压榨,至今还没什么头绪……”
“无妨。”阮母开口了,“大爷是在朝中当差的,虽是个小官儿,倒也有些人脉,过几日让他打听打听便是。”
佟氏当即一拍大腿,喜道:“哎呦,这可不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您可真是个活菩萨!”
阮宁看了眼自己的祖母,觉得她肯定收了人家不少好处,不然像她这种淡漠的性子,绝对不会对助人为乐这种事这么积极。
又看了眼八面玲珑的佟氏,觉得她可是比自己小姑子会来事儿太多了,李氏真该跟她好好学学。
又寒暄了一会儿,阮宜便也来了,她扶着一位老太太,两人有说有笑,身边也跟着几个女人小孩儿。这些人阮宁是认识的,便是秦氏的婆家,因为都在京中,逢年过节,红事白事,两家都有来往,所以十分熟稔。
阮宜扶着秦母进了亭子坐下,便去同阮宁站在一处。自从秦氏耳提面命之后,她细细想了,觉得十分有道理,又因阮宁向来是个贪吃爱玩的,不喜欢与她争强好胜,她得不到回应也觉得没什么意思,除了平日里拌个嘴,反倒与阮宁的关系愈发亲密了。
秦老夫人坐在铺设着石青夹棉福寿垫子的高腿椅子上,朝亭外扫视了一圈,收回目光,神色舒缓,笑道:“亲家母真是好兴致,这外面柳绿桃红,莺啼雀啾,又兼和风暖阳,可是比着屋子里多了十分雅趣。”
“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了!”阮母也笑着摆手,“不过是天气好,出来坐坐也心情畅快,哪有你这般拽文嚼字的情趣?”
两人年龄相当,也有话可聊。这边,阮宁两个咬着耳朵,佟氏看着阮宜这通身贵女的气派,不同于江南女子的婉约秀致,心下十分喜欢,便亲热地同她说话。
阮宜不明所以,边和佟氏应付着边示意阮宁,阮宁忙跟她们介绍,“这是我舅母……”阮宜疑惑,她认得阮宁的舅母,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就听她道:“前几日刚从江南来。”
当下明了。
又跟佟氏介绍阮宜,“……我二姐,叔叔家的女儿。我二叔正外放做官,是怀庆的知府。”又指了指正同阮母说的火热的老太太,“这是二姐的外祖母,翰林学士的夫人。”
佟氏当下就明白了。
她虽对京中的大官小官不甚明了,知府却是知道的。李家在各地做生意,想要安稳光是往知府那儿就要送一大笔银子,那可是四品大员。阮家的根基又在京中,以后少不了回京,这一回来,至少也是个从三品……
这样人家的女儿,又有个国公府的名号,怎么都不会低嫁了。
“我当是谁家的女儿能有这般气度风采,原来是外甥女儿!”她呵呵笑道,又拔了头上一支镂金的簪子塞给阮宜,“这是舅母给你的见面礼,快快拿着,别客气!”接着同几人扯起怀庆的物产风俗等,原来李家在那里也有生意来往。
之后就再没问阮宜年龄婚配等事。
阮宁暗道这佟氏实在是个聪明人,不愧是跟着夫家出来应酬的。又看了她挂了满身的珠钗首饰,暗自腹诽,怪道出来要带这么多首饰,原来有现拔现送的习惯,幸亏阮家的女孩子少,不然她得光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