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伺候谢桥起身。
经历苏素馨一事之后,无字楼里的人,全都不敢大意。
蓝玉拿着一封信进来,递给谢桥道:“驿站送来。”
谢桥拿过来,看着容姝的字体,微微皱眉,拆开书信,看着里面所写的内容,轻叹一声,将书信放在妆台上。
明秀睨一眼,询问道:“信上如何说?”
“姝儿听闻我有孕,想要回京小住一段时日,亲自照料我。”谢桥揉了揉额角,事情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容姝多爱慕秦隐?怎么会忍受与他分离?
如今想要回来,定是遇到难事,且又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要冷静一下么?
“郡王妃,许是秦二爷令三小姐寒心了。”明秀想着秦隐为关氏与郡王闹崩,这份爱重,三小姐只怕无法忍受。何况,关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怕日子更加艰难。
“嗯。”谢桥心不在焉,眼中闪过思虑,提笔写一封回信,她想回来便回来罢:“蓝玉,你亲自去,将信送给三小姐。等她三日,她若肯来,你将她接回来。”沉吟半晌,叮嘱道:“带两个暗卫去,秦隐不肯放人,打!”
“是。”蓝玉拿着信,立即离开。
“她不肯来,你留一个人给她。”谢桥眼中闪过冷意,她能帮的只有这么多了。
一切,全看容姝。
——
南陵,秦府。
容姝自从秦隐亲自送关氏回京,心便冷了半截。
当初秦隐与她成亲,便说他外任,没有皇上旨意,不得轻易进京。
她不顾矜持,追随到南陵,忍受他给的屈辱,与他成亲。
到头来,不得他半分怜惜。
“母亲,父亲是今日归府么?”秦逸、秦稚与容姝几人,站在府门前,迎接秦隐。
“你们父亲来信,今日会到府里。”容姝柔声说道,心里对秦隐虽然心冷。可关氏身份到底不同,在他身边伺候多年。如今送回京城,没有关氏在南陵,他们的关系应该会有所冰释。
想到此,容姝心中倒有些期待今后的日子。
“母亲,为何父亲还未到?”秦稚等的不耐烦了,一副小大人模样说道:“关姨娘一个妾而已,太娇气不懂事,父亲公务繁忙,她有脸让父亲去送,父亲也是昏头,竟是纵容她。”小小的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容姝温柔轻笑,并未言语。
秦逸也很赞同:“母亲这样好的人,父亲不喜欢,今后有他后悔。”
容姝搂着二人的肩头,这时,看着一辆马车行驶而来,容姝道:“老爷回来了。”说罢,与孩子们一同迎上去。
果真,马车在府门口停下来。
秦隐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容姝脸上洋溢着清浅动人的笑容,走过来,笑道:“夫君,一路奔波,累了罢?”
秦隐并未回她的话,而是掀开帘子,伸出手去,牵着关氏出来,将她抱下马车,并未放下来,对容姝说道:“你在我住的屋子旁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给关氏住。”
容姝脸上的笑容被冻住,瞬间凝固,又被狠狠击溃。
支离破碎。
关氏看着容姝的神情,心中一阵快意。
谢桥敢折磨她,她双倍加诸给容姝!
“父亲,您怎么又将这个女人带回来了?”秦逸满脸嫌恶。
“父亲,您太色令智昏。”秦稚摇了摇头,拉着容姝的手,抱怨道:“母亲,您干脆抛弃我父亲算了,儿子好好念书,给您请诰命。”
容姝听闻秦稚的话,眼泪瞬间坠落下来。
秦稚拍着自己的小胸膛,一副大人的口吻道:“母亲,别哭了,父亲那样的人,不值得您哭。”
秦隐听着两个儿子的话,脸色瞬间黑沉,冷声道:“秦逸、秦稚,谁教你们说的?”话对着二人说,目光却冷冽的看向容姝。
容姝涩笑一声:“老爷,逸儿、稚儿已经开蒙,读圣贤书,明事理,分辨是非之人。不用人教,心里也有一把尺度。”说罢,唤来秦蓦身边伺候的嬷嬷,吩咐道:“你跟着关姨娘过去,按照她的要求布置。”
关氏想要开口。
容姝抢先一步说道:“怎么,关姨娘是想要我亲自给你收拾?”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笑道:“凭你一个贱婢的身份,也配么?”
“你——”关氏气得垂泪,楚楚可怜的看向秦隐。
容姝拽紧手心,稳定心神,冷声道:“难道老爷身边的嬷嬷也不够资格伺候你?”
关氏咬牙,不知容姝怎得如此伶牙俐齿起来!
“妾身并未如此说,夫人何必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按在妾头上?”关氏委屈的啜泣,痛苦道:“妾不知如何得罪夫人,夫人竟是这般的狠心,串通郡王妃害妾的孩子?”
容姝惊愕的看向关氏,只见她眼中闪过怨毒之色。
“西乐看见你给郡王妃写的信了……”关氏愤怒的指责:“我就知道你是假好心,当时心中便起疑,我身份低微,郡王妃如何给我保胎?”
“你血口喷人!”
“老爷——”
“你不宜吹风。”秦隐面色冷沉,对容姝道:“你去书房等我。”
第一百七十五章 永绝后患
容姝坐在书房里。
四四方方的书房,融暖袭人,容姝略有些苍白的面容,泛着红润光泽。
许是热了,容姝解下身上白底绿萼梅披风,纤细的身段,宛如扶风弱柳。
秦隐站在门口,看着容姝动作娴熟的煮茶,顾自斟一杯茶,端坐在榻上浅浅饮茶,极为贞静。
容姝觉察到一道视线注视她,并未回头,除了秦隐,还会有谁?
今日关氏与秦隐一同回南陵,超出她的意料。
关氏小产,消息属实,可她并不认为会是谢桥所为。
而她小产,自然没有必要留在京城。
容姝眼睫半垂,不知为何,见到关氏走出马车的那一刻起,她对自己与秦隐之间的关系,不报任何希望。
门扉合上,屋子里的光影黯淡。
容姝的背脊不禁挺直了。
秦隐撩开袍摆,端坐在她的面前,目光淡扫一眼旁边的茶盏,径自斟一杯,捧在手里,寒风吹冷的手被温润的茶杯暖热。
“你会煮茶?”秦隐浅抿一口,清雅淡香溢满唇齿。
容姝轻轻颔首。
秦隐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为何送关氏回京城?容不下这个孩子?”平静的目光落在容姝脸上,直视她的眸子,极为锐利,仿佛要将她给看穿。
面对他的质疑,容姝不怒反笑,浅淡柔软的笑容,映衬她眸子里莹亮光芒,透着别样的神采。
“你的嫡子我都容得下,何必去为难一个庶子?相比起来,稚儿、逸儿存在的威胁更大,不是么?”
秦隐一顿,似笑非笑道:“关氏的孩子不同,他是你的耻辱。”
容姝心口一滞,可不就是她的耻辱?
他都知道,心中一直都很清楚、明白。
她的耻辱,他却那般维护关氏。
不顾她的脸面,尊严。
“秦隐,我现在在想,当初是因为什么爱慕你。甚至不顾一切,费尽心思嫁给你。旁人都说你不是良人,我不信,我认为自己一腔热情,能够焐热你的心。你给我那么多的难堪,忽视、冷落,我都忍了。可我的真心,一再被你作践之后,我才发现,你这堵南墙或许我跨不过去。”
“你也知晓关氏腹中的孩子,对我来说是耻辱,你有怜惜我之心,不用我开口,也应该将她送走。”容姝说到这里,忽而抬起头,眼睛看向秦隐,红唇微抿,嗤笑道:“母亲向来教我贤良淑德,要有容人之心。所以我嫁给你得知关氏有孕时,我忍了。当时,就算我强硬要灌关氏打胎药,你也无法阻拦。我为何要绕个弯子,将她送到京城去让大姐姐给她落胎?”
“秦隐,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我给关氏一碗打胎药,这事情捅出去,我也在理,丢脸的是你!我顾及你的脸面,你何时才给我半分尊重?”容姝言语里并不显露卑微,只是陈述事实。
“容姝……”
“不说京城,你看南陵,哪家府中的妾侍敢爬在主母头上?”容姝的话语,不疾不徐,却令秦隐难堪,无地自容。
秦隐默然。
“我想与你好好生活,再多委屈都忍了。你是父母官,多的是穷苦百姓需要你伸张正义,而不是将这份心浪费在后宅。哪天我若将关氏发卖了,我们的情谊到此为止。”容姝双手紧紧拧着锦帕,心口到底是缺失一块,空落落,无限悲凉。
父亲说她不撞南墙不回头。
真的撞上这堵南墙,方才知晓,真的很痛。
“容姝,你还记得我娶你时说的话?你到如今看不清自己的身份?”秦隐嘴角带着淡淡的讥诮:“关氏是个妾,甚至是身份卑贱的奴婢,任凭你是主母,也不是轻易能够将她发卖。”
容姝破碎不堪的心,传来阵阵绞痛,她冷笑几声,自袖中摸出一张卖身契,拍在桌子上:“秦隐,这是姜裴给我的新婚贺礼,你说我够不够资格发卖她?”
秦隐面色一变。
容姝笑道:“我一直都看得清楚我是何身份,姜裴也看得清楚,所以他给我一份体面。至始至终,看不清楚的人……是你!”说罢,不等秦隐再度开口,容姝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