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地令人心气平和,生出虔诚。
“这是安业寺。”百香怯生生的说道:“姥姥她在后寺院。”
谢桥颔首。
百香加快脚程,从后门入内,穿过一排排禅房,又走一段小山路这才来到一间小竹屋。
远远地谢桥听见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百香推门进去,看着疤婶颤颤巍巍的端着茶壶倒水,连忙迎上去接过茶壶:“姥姥,您快躺下,阿香给您请大夫来了。”
疤婶头发雪白,面容苍老,左脸覆盖一块被烧伤的疤痕,一双手上亦是布满新旧伤疤。侧头朝谢桥看来,左眼没有焦距,怕是经历火灾导致失明。
“阿香!姥姥如何叮嘱你?我这病不妨事,你快将大夫送走!”疤婶拍落百香递来的茶杯,因动怒而呼吸沉重起来,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
“姥姥!”百香委屈的哭道:“谢大夫是很好的人,她不是京城人。”
闻言,谢桥眉头一凝,疤婶听见她不是京城人后,并不像方才那么抗拒防备?
“老人家,我是清河村人士,来京城不久。这里的人好像并不信任女大夫,还不如乡野小镇那么好讨生活。您若信得过我,我定将您的病治好。”谢桥放下药箱,慢慢靠近疤婶。
疤婶仍旧防备的盯着谢桥,待她走近后,看着她的容貌恍惚了一下。别开头,盯着床头的那串念珠:“疤婶没有银子付诊金,你请回罢。”
见她态度软下来,谢桥浅笑道:“先治病再说。”
谢桥拿过疤婶的手,疤婶手缩了缩,被谢桥抓紧了。手上疤痕交错,似老树皮一般极为粗糙。
“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吃几副药即可。”谢桥写下方子,交给明秀让她去抓几幅药。
百香无措的绞着手指头道:“谢大夫,我……我们没有药钱,能不能先欠着您。”又怕谢桥误会她们不给银子,慌张的解释道:“我什么活儿都能干,可以给您打杂抵诊金。”
谢桥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不过十岁左右,身上的衣裳浆洗的发白,却极为的干净整洁:“不必,你们日后有银子了再给。”
百香松了一口气,却更不好意思,连忙给谢桥端茶倒水。
疤婶却是取下床头的一串念珠给谢桥道:“疤婶没有什么好物,就用这个来抵诊金。”
谢桥一眼便认出那是紫檀木所做的念珠,正要拒绝,疤婶脸一沉:“你若不收,赶紧离开。”
百香见到疤婶将念珠给谢桥,咬紧唇瓣,轻轻唤了一声:“姥姥……”
疤婶斜她一眼,百香立时噤声。
“你是个心善的孩子,这念珠在佛前开过光,便赠给你,佑你平安。”
话说到此处,谢桥只得无奈地收下。
明秀将药抓来,谢桥交代百香如何煎药,便离开了。
明秀来的时候,租了一辆马车,坐在马车上,谢桥掏出疤婶给的念珠。手指拨弄间,发现上面有细微的刻痕。就着阳光看着紫檀珠上刻着米粒大小的字,谢桥从药箱里拿出朱砂洒在上面,印在宣纸上,字迹缓缓的呈现在眼前: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几句开经偈。
谢桥默念几遍,心中一动,手指摩挲着后面两个字‘嘉善’。
这是念珠的主人么?
莫名地谢桥对疤婶升起了好奇心,她是个有秘密的人。原本对自己极为的防备警惕,可最后态度翻转且将极爱惜的念珠给她,当真是因为她不是京城人士?抵诊金?
她不解。
清淡的目光扫过四句开经偈,谢桥将念珠带在手腕上。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明秀掀开帘子,朝外探头一瞧:“小姐,这个时辰很多人进城,恐怕要等上许久。”
谢桥凑过去果真瞧见前面一条长长的队伍。
明秀朝后张望一眼,目光一顿:“小姐,燮郡王!”
谢桥抬眼望去,只见他骑马奔腾而来,似乎发现她的目光,朝她这里望来,陡然拉住了缰绳,马举蹄停在谢桥马车旁。带起一阵清风,将马车里小几上那张印着开经偈的宣纸吹落在地上。
秦蓦淡扫她一眼,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味,漆黑幽邃的眸子闪过一抹微光。薄唇微启:“跟上。”说罢,拍马前行。
谢桥一怔。
明秀欣喜的吩咐车夫:“快跟上。”放下帘子,凑到谢桥耳旁道:“燮郡王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就是看起来冷冰冰地,不近人情。”
谢桥抿紧唇,不想吐槽。
他根本就是毫无人性!
马车顺利的进城,秦蓦在前头等着她。见她慢吞吞的掀开帘子,英挺的眉宇间透着不耐:“为何不来给玉儿诊病?”
“你不是不让我治了?”谢桥疑惑的看着他,秦玉吐血后,他就没有让人请她去郡王府,意思不是很明显?
“我有说过?”
“郡主吐血后,你并没有让人请我过府治病。我以为你已经另请高明!”谢桥解释道。
秦蓦面色稍霁:“你随我回府。”
谢桥点了点头。
回到郡王府,秦蓦亲自带着谢桥去玲珑阁。
柳嬷嬷站在屋子外,瞧见一前一后的二人,连忙进去通禀。
秦蓦与谢桥踏进屋子,秦玉站起身来,甜甜的唤了声:“哥哥,你来了。”随后指着身后的人介绍道:“这是辅国公府的嫣儿妹妹,她来与我解解闷。”
容嫣睨了眼秦蓦身后的谢桥,眼底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举止端庄的行礼道:“燮郡王。”
秦蓦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阴鸷。她说太后宫宴有人借机利用秦玉设计他,可并无任何的动静。
“你的身体适合静养。”秦蓦话音一落,蓝月便将容嫣请出去。
容嫣面色骤然一变。
------题外话------
这几句经文是武则天写的,烟儿借用一下,哈哈~
第三十九章 亲上加亲
“郡王……”
容嫣张了张嘴,倍感难堪,何况还是在谢桥的面前被‘请’出去!
心里委屈至极,眼眶通红,杏眼中隐有一层水雾,似一眨眼,泪珠便会滚落下来。
秦玉看着泫然欲泣的容嫣,又看了眼谢桥,眸光微闪道:“哥哥,我精神头还不错,便让嫣儿妹妹留下陪我说会子话。”浅笑倩兮的望着谢桥道:“嫣儿妹妹与谢大夫也是姐妹,到时候让她们二人一同回府。”
秦蓦面无表情。
秦玉又道:“谢大夫,你觉得如何?”
谢桥意味不明地一笑:“郡主既已安排好,何须我多言?”
秦玉脸上的笑容一僵,不安的看向谢桥,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蓦冷眼瞥向容嫣,缓慢的开口道:“谢大夫先给你治病。”
秦玉颔首,柔声道:“前些时日谢大夫没有来,雪儿妹妹给我诊脉开药,浑身也有了力气。”说完后,似乎觉察这句话有歧义,讪笑一声道:“谢大夫你看看我这病是不是有了起色。”将手伸出来搁在桌子上。
谢桥不知秦玉这番话有意还是无心,淡淡扫了眼她带着病态的苍白面容,转而对秦蓦道:“卫小姐既然已经稳固郡主的病情,我也不好插手问诊。郡主服用我那么多药,依旧不见起色,怕是我医术不精。”
婉转拒绝给秦玉诊病。
她不信秦蓦如此精明之人,会不明白秦玉话中之意,不理解她的心思。
秦蓦深深凝视她一眼,并没有强人所难,微微点头。
秦玉一怔,眸子里的光芒黯淡,转瞬化为平静。抬起头来,眼底一片水光,无措的呐呐道:“谢大夫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随即,拉拽着秦蓦的袖摆道:“哥哥,玉儿嘴拙,说的话怕是不中听。你代我向谢大夫解释,这些时日她没有来给我治病,原以为是因为吐血惹怒谢大夫,没有颜面亲请她来。恰好雪儿妹妹过府看我,顺便开了几幅药。她如今神智不清,如何为我治病?”
她的话说到这个地步,谢桥若是再拒绝,便是不通情理。
容嫣掏出一块干净的绣帕放在秦玉紧握的手心,劝说道:“谢姐姐,郡主也是无心之言,你莫要计较。医者仁心,你当也是不愿看着郡主受病痛折磨。”
谢桥心中冷笑,还未开口,手腕被秦蓦拽着朝外走去。
容嫣上扬的嘴角凝滞,眼底闪过阴霾。
秦玉捕捉到容嫣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暗芒,将她的绣帕朝一旁放下,叹声道:“哥哥对谢大夫极为不同,往常他是不愿见我受一丝半点的委屈,如今怕是方才我的话令谢大夫为难,哥哥不愿勉强她,看她忍受委屈。”神色落寞的望着窗外被清风吹拂的桃枝,嘴角微扬道:“也好呢,哥哥这个年岁的人,大多都已经成婚,子女绕膝。他对谢大夫这般不同,怕是不久郡王府该办喜事了。”
容嫣垂目,不语。
秦玉目光闪烁,握着她的手,轻言细语:“到时候我们便是亲上加亲。”
容嫣压下心头的妒火,微微勾起下唇:“是啊,亲上加亲呢!”
只是,嫁进郡王府的人是谁,可就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