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将我送出城的马车是谁安排的?”
千陌突然转了个方向,淡淡地问起了陈年旧事,厅里一众人都听得莫名其妙,柳鹏程也纳闷地看着她:五年前的事与今天有关么?
大夫人愣了下,又很快答道:
“应该是管家安排的,这些事都是他在管。”
“那好,管家,麻烦你站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千陌转向站出来的管家,仔细打量着垂手恭立的中年人:一身褐色圆领长袍,腰上系了根皂色革带,上面坠着长长短短的几串钥匙,脚蹬皂色布鞋,指甲修得非常干净,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管家;但那双眼睛却深陷了下去,藏在一堆褶子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眸子。
这是个精明的会藏拙的管家。
千陌很快就下了判断,收回紧盯的目光,她淡淡地问道:
“当初我跌落山崖,马车夫却逃过了一劫,不知他现在在哪里?”
管家想了想,躬身回答:
“当年是小人派丁大旺赶的马车,六小姐您出事后,也是丁大旺跑回来报的信,后来,大约过了半年,他就辞工回老家了,据他说是老家给他说了门媳妇儿,他要回去娶妻生子尽孝道了。”
“丁大旺老家在哪里?”
“离京城不远,小人记得他说过,他的老家好像就在城西郊外二十里地的花岩村。”
“好,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五年前在我离府的那天,丁大旺或是府里有什么特别的、异常的事情发生没有?”
管家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说:
“小人记得那些天一直都挺正常的,没什么不平常的事情发生……”
“谁说没有?我记得在六小姐出事之前,毓王爷的母妃曾经来过府里面,说是要见未来的儿媳妇。”
左手坐在第二位的着蓝金色夏装的女子突然开口打断了管家的话,千陌望过去,说话的正是她爹的三夫人。三夫人见柳鹏程和众人都向她望来,便端正了坐姿,翘起一双媚眼,故做严肃地道:
“一个深宫里的妃子,居然顺路到大臣的府邸,说要看看未来的儿媳妇,这本身就很奇怪啊,也不知看没看着,反正最后是大夫人和五小姐接待的。”
柳鹏程瞪了三夫人一眼,道:
“妇人家少见多怪,毓王的母妃出宫游玩,路过亲家宅子,顺便来看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要你多嘴。”
三夫人满心以为刚才出头说话,能博得柳鹏程的青眼,没料到却遭到他的训斥,不由得撇撇嘴,满脸的不高兴。
被三夫人这么一打岔,千陌也觉得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了,只不过根据大夫人的表现来看,她推断五年前马车失事案,应该与大夫人无关。
那么,当年,到底是谁要害她呢?
排除掉大夫人,就只剩下柳千棠和南夜毓这两个人的嫌疑最大了,或许丁大旺会知道一些内情吧。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丁大旺。
她走到柳鹏程跟前,恳切地道:
“爹,女儿当年失事,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或许车夫丁大旺知道内情,我想请爹派人去花岩村将他找来彻查。”
柳鹏程听到此时,大致弄明白了当年的一些事情和千陌的意图,心里也迫切想要搞清楚究竟是谁在害他的陌儿。他点点头,随即叫来自己的侍卫,吩咐他跑一趟花岩村将丁大旺带来。
看着地上的徐霸天、王阳武和柳王氏三人,千陌乖巧地说她没有什么好问的了,事情已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请爹拿主意处置。
柳鹏程不愧是当了多年将军的人,行事果决公正,他立即吩咐道:
“来人,将徐霸天和王阳武送官究办。”
王阳武一听要将他送官,立即挣扎着叫道:
“六姑娘,你不是答应我只要说实话,就不将我送官的么?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千陌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将王阳武气得一口老血堵在了胸口:
“本姑娘什么时候答应你不将你送官了?”
“你自己说的,说我供出幕后指使的人,你就,就给我留个好去处。”
千陌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冷冷地给他解释:
“京兆府衙门,就是个好去处,你们这些恶人,就由法律来惩治吧,我可不敢私自放了你们。”
王阳武见自己被一个小姑娘给耍了,登时傻了眼,这时才知道自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承认了自己所犯的罪行,还供出了身为镇国公夫人的亲姐姐。没了姐姐的身份做靠山,他们王家的好日子也过到头了。
此时的他后悔不迭,看着地上狼狈盯着他的姐姐,他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垂头丧气得很,旋即又有些恨他姐姐:若不是她的要求,他又怎会去买凶杀人,悔不该听她的话的,若当时劝住她,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身败名裂被法办的下场啊。
等侍卫将徐霸天和王阳武带下去送官后,柳鹏程这才看向一直趴在地上的柳王氏,沉默了一会,果断地道:
“至于柳王氏王月如,所犯罪行实难被柳家列祖列宗容忍,有违柳家祖训……”
“等一下,爹。”
一声焦急、清脆的女声突然打断了柳鹏程的话,众人齐往门口望去,千陌却了然地垂下眼睛,勾起嘴角浅笑。
柳千棠终于还是赶来了。
只不过,柳千紫这个信报得有点晚了。
柳鹏程见从门口进来的是他喜欢的另一个女儿——现在的毓王妃柳千棠,微微有些怔愣,她怎么这么快赶来了?
直到看到柳千棠身后跟着的柳千紫,才恍然大悟是她去通风报的信。
柳千棠快步走到大夫人身边,伸手就去扶她。大夫人身上有伤,在地上趴的时间又长了些,人又比较胖,一时间娇弱的毓王妃还扶她不动,柳千紫赶紧上前搭了把手,两人合力才将她扶起来,结果大夫人颤悠悠地,站都站不稳。
柳千棠这才面向柳鹏程,声音温柔却略带责备地质问道:
“爹,你作什么这样对待娘?!娘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你们在大厅里当众审问?要不是阿紫跑去向女儿求助,女儿还不知娘竟然在爹的镇国公府里受到如此的委曲对待。”
柳鹏程虽然疼爱这个柳千棠,但不是个盲目宠爱不讲理的父亲,他堂堂将军的威严也是容不得他人来质疑的。说到底,柳王氏犯下的这件错,既是家事又不是家事,若认真追究起来,即便送官也不为过。
当事人千陌将柳王氏交由他来处置,既是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这个父亲的尊重,所以他不能辜负她,必须要还她们母子一个公道。
柳鹏程端起肩膀,威严地道:
“棠儿,你且让开一边,今天你娘已原原本本交待了她指使你舅舅雇凶杀人的事情,我们柳家容不得这样蛇蝎心肠暗害家人的妇人存在,她必须受到惩罚。从即日起,王月如将不再是我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明日就送入城北寂光寺,让她伴着青灯古佛去忏悔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吧。”
“爹!万万不可!”
第37章 叔叔娶了娘亲好不好
大夫人柳王氏听到丈夫无情地宣布了对自己的处罚,一刹那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等她仔细回过味来之后,却是两眼一黑,真的晕倒在了柳千紫的怀里。
吓得柳千紫和柳千棠一迭声地叫着“娘、娘”,大夫人的贴身老妈子用力掐她的人中,好半晌,她才悠悠地醒过来,吐出一句话:
“老爷,你好狠的心!”
柳千棠赶紧跑到柳鹏程跟前,恳求道:
“爹,不管娘她做了什么错事,求您看在她跟您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夫妻情份上,看在昊儿才十岁需要娘照顾的份上,也看在,看在棠儿和紫儿的份上,您就饶过娘这一回,好不好?您这般处罚娘,传了出去,叫昊儿以后如何做人,叫女儿在毓王府如何抬头啊!”
柳鹏程迟疑着没有做声,柳千棠说的虽不在理,但在情,毕竟柳王氏是他几个孩子的亲娘,也跟了他二十多年,还是他唯一的继承人的娘,他渴望的家和兴旺、天伦之乐难道要被他自己打破么!
千陌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道:
“如果今天不是我们命大,也许我和我的宝贝们,就命丧烟霞湖了,比起三条人命来,只是余生在寺庙里度过,守着菩萨忏悔自己的罪行,这样的处罚显然要轻得多了。”
“你们不是没死么!”柳千紫对着千陌恶狠狠地反击。
“是,我们确实没死,那是因为我们命大。难道非要人死了,她才能躲到寺庙里去逃避刑罚吗?难道南夜国的法律规定,只有将人杀死了,才能治他的罪吗?”
这时两个小包子早已围拢在她身边,千浔不解地问:
“娘,为什么大奶奶要害宝宝们呢?是宝宝们平时不听话吗?”
千羽也搂着她的胳膊,冷冽地说:
“娘,羽宝不喜欢这儿,我们不住这儿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