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江善芷好奇道。
“前工部尚书俞宗瀚。”
“老尚书大人?他……了解这些?”姜桑梓也奇了。
“他昔年是我皇祖父亲赐的官盗,替我皇祖父暗中寻穴探宝,取前人之物,擅风水堪舆,曾触神鬼阴阳,也许对此事有所了解。”霍翎也不再瞒她们。
姜桑梓与江善芷听得同时睁大眼眸。
官盗?替皇帝盗墓?
匪夷所思。
霍翎态度强硬,姜桑梓也不再多说,她只是又想到别的事,斟酌着开了口:“殿下,还有一件事……”
“何事?”
“我感觉……抓我们的那伙贼人,并非寻常匪类,也不像江湖蟊贼、乌合之众,他们……”姜桑梓顿了顿,想找个词来形容自己见过的那些人。
“他们怎么了?”霍翎道。
“他们很像……从军之人。”姜桑梓终于找到了词。
那些人身板笔直、勇武矫健且似乎纪律严明,全不似普通贼匪,倒和她父亲麾下那些锐士有许多相似之处,故她才有此一说。
霍翎勾唇笑笑,并无意外,只是淡道:“知道了。好了,你们担惊受怕了几天,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回来了就好好歇息,明日赏枫宴正式召开,你两放开了玩一玩。”
两人点点头,江善芷忽又道:“殿下,除了我之外,可还有人失踪?”
霍翎不明其意。
“有没别人失踪?可找着了?”江善芷急道。
“你想问安乐侯吧?”霍翎微微一笑,“找到了,他现在人就在外头,你要见见吗?”
江善芷猛地捂上自己的嘴,摇头。
不能见,见了就暴露了。
☆、第30章 枫宴
江善芷是个怂包,她不敢见左一江。见完霍翎之后,她就拉着姜桑梓从偏殿的门出去,兜了个大圈躲到殿外的树丛后偷偷看他。
阳光明媚,照得四周雪灿,枝头檐角挂下的冰棱晶莹剔透,折出灼眼的光。左一江正站在檐下等霍翎,他仍穿着单薄的锦袍,眼上包着绷带,人倒是一如即往的精神。江善芷见他无恙便放了心,轻轻舒了口气,不防肩头被人用力一拍。
“阿芷,你为何偷看他?”姜桑梓非常好奇。
“嘘。”江善芷立刻捂了她嘴把头埋进树丛。那人眼睛不好使,听力却灵敏得很,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他。
静静呆了片刻,江善芷觉得危险终于过去,这才把头又探出。
左一江正朝她们这边笑。
虽然不知道他目光到底落在何处,但那没来由的笑还是叫她心狠狠一跳。她忙又拉着姜桑梓跑了,也不管左一江会不会听到声音。
……
夜色悄悄降下,太虹苑只余灯火点点。陆氏见两女在一起,便也不拘着姜桑梓,姜桑梓与江善芷今夜就都歇在霍熙平那里。檐下宫灯的烛火照不进重夜,只在窗纱打上半白的光。
“姜姐姐,我母亲同我说她求殿下与你立下重誓,互不相近。”江善芷看到姜桑梓趴在窗前的软榻上剥花生,便挨近她。
姜桑梓剥花生剥得极有节奏,两指一拈,“啪”一声花生壳就挤成两半,两颗花生仁蹦出。江善芷觉得看她剥花生会上瘾。
“嗯,怎么了?”姜桑梓漫不经心回她。
“对不起,我娘把你和殿下拆散了。”江善芷闷闷不乐道,总觉得自己娘棒打鸳鸯。
“你傻么?如今我与殿下本就不能在一块,何来‘拆散’之说。”姜桑梓一戳她的额头,“江夫人的顾虑我也明白,若我与殿下走得太近,落在别人眼里岂不是你‘江善芷’和殿下有私情?与其到时候三个人都受其累,不如在各归其位之前保持距离。”
江善芷皱皱鼻嗅了嗅,姜姐姐的手指头好香,全是花生的味道。姜桑梓拍拍手,把剥好的一碟子花生通通推到她面前。
“你不吃吗?”江善芷奇道,她剥了半天,可一个都没吃。
“你吃吧。”姜桑梓不爱零嘴儿,不过她爹喜欢,尤爱用花生下酒,她从前没事就给姜梦虎剥花生,如今没了她在身边,她爹恐怕只能喝喝闷酒了。
江善芷便捧了碟盘腿坐到榻上,一颗接一颗往嘴里塞花生,那小模样跟松鼠似的,看得姜桑梓一乐,她都快不认得这张脸原是她自己的了。
“姜姐姐,可是我瞅着殿下似乎生气了,他是不是难过不能与你亲近?”
“这你都看得出来?”姜桑梓还以为霍翎那张雷打不动的脸庞没人猜得着他心思。
“嘿嘿,其实殿下生气难过的时候,和他发怒训人是不一样的。”江善芷趁姜桑梓不注意,往她唇里塞了枚花生,姜桑梓也就默默咬下了,“我从前和熙平就常常被他骂,他训起人来可凶了,还罚我们静闭。不过罚归罚,他也会叫人偷偷给我们送吃的,这阵子罚过了,他不会再搁在心里。但是生气难过就不一样了……”
“那是怎样?”姜桑梓问道。
“就是……”江善芷一时想不出形容词,苦恼得放下手。
“砰。”窗户忽然被人从外头掀开,冷风灌入,一颗脑袋出现在窗缝里,姜桑梓给吓得一哆嗦,一把抱住江善芷。
“你们又背着我说悄悄话。”霍熙平的声音响起。她把窗户开大,脑袋和身子一起往里头钻,竟从窗子里爬了进来。
“你不是睡了吗?”江善芷搂着姜桑梓奇道。
“我不。我今晚要和你们一起睡。”霍熙平因是公主,本在自己寝殿里睡,将外边的暖阁给她两人,可才躺下她就越想越不对劲,觉得自己受到排挤,于是就屁颠颠跑了来。
果然,这两人说体己话又不带上她。
姜桑梓默默看了眼不远处的床榻,好吧,床挺大,三个人挤挤也够睡。
“你们在说我皇兄坏话?”霍熙平非挤到两人中间,不客气地摸了花生开始吃。
她在窗下就听到两句。
“在说你皇兄生气难过会怎样?”江善芷冲姜桑梓眨眨眼。
“不会怎样,他就只会闷着自己不痛快。”要说对霍翎的了解,在场的三人没有比霍熙平更了解他的了,“不过他很少真的生气。我长这么大,他就冲我生过一次气。”
碟里花生见底,姜桑梓又开始“噼啪”剥起,江善芷便捧了杯茶递到霍熙平面前,霍熙平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很是受用。
“那是我六岁的事,我也记不大清,好像是因为父皇母后太宠溺我而冷落了皇兄,皇兄便有些伤心,后来我又失手把父皇的青龙瓶给打破了,怕父皇责罚就推到皇兄头上。皇兄自不认错,结果被父皇罚跪一夜。”霍熙平吐吐舌,说起这事她还有些愧疚,“那次皇兄是真生气了,好几天都不理我,也不大同父皇母后说话。”
“那后来呢?”姜桑梓忍不住问。
“后来是母后想了法子,叫我亲自画幅画送给皇兄。他得了我的画,就没再生气,反又送我许多东西,还老带我玩儿。”霍熙平说着一把挽住江善芷的手,“我皇兄那人嘴硬心软,你对他好一分,他会还你十分。所以皇嫂,你以后要是惹他生气了,只要哄哄他,撒撒娇,我保证他能把你宠到天上去。”
她还不知换魂之事,只当是“姜桑梓”要问,如今两人关系好了,这“小妖精”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她便也大方相告。
“你画了什么画送他?”姜桑梓好奇她到底画了什么能叫霍翎动容。
霍熙平脸一红,支支吾吾道:“唉,也没什么,我就是……就是画了四只王八。两只大王八各驮了一只小王八,一家亲嘛。唉呀我才六岁那时,能画什么呀?”
姜桑梓和江善芷两人同时一愣,而后齐齐爆笑出声。
……
翌日便是赏枫宴,宫人们早早将衣裳整好挂起,又将洗漱用的盆水巾并牙粉刷牙子等物全部备齐,这才进暖阁唤人。暖阁里的熏香恬淡,光线半明,笼着床榻上紧挨着的人。姜桑梓躺在中间,手臂横在江善芷脑袋下,江善芷侧倚在她胸口,一手揽着她的腰,霍熙平在姜桑梓的另一边,两手都抱着她的手臂,腿也横跨在她大腿上。
因暖阁里地龙旺盛,又加之三人紧挨着睡,便温暖过了头,被子已被踢开,只留了几许盖在三人腰腹间。青丝披覆满床,宽松的寝衣半落,桃红葱绿香黄各色交叠,衬着三张春曦似的娇颜,真可谓活色生香、满室浓艳,把进殿服侍的宫人生生看呆。
三人昨夜说话说到寅时才意犹未尽地睡下,这会睡得正酣,被宫人叫醒后才睡眼惺忪地起来,慢腾腾地梳洗打扮,等到收拾妥当,霍翎早已在外头等得不耐烦。
“你们昨晚去做贼了吗?”一看三人懒散的模样,霍翎便忍不住道。
他不开口倒好,一开口就叫姜桑梓和江善芷不约而同想起大王八驮小王八,两人没忍住竟齐齐笑出声。这笑能传人,没两下霍熙平也了然而笑,倒叫霍翎莫名。
“你们笑什么?”他蹙眉,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没,皇兄,我们快点走吧。”霍熙平马上敛笑,催促道。若是叫霍翎知道她昨晚上把他的糗事说了一箩筐,恐怕画一万只王八都不顶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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