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庙内,断是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的情况下安坐着三人,地跪一人。
“倒是把我当成傻子了。仇爷,府内自家事,老夫自有判断,倒是仇爷不知索求何物?”国公爷半生都是在尔虞我诈中存活的,怎么都不相信今日的碰巧。
那位被唤为仇爷的人,却眯起了眼睛,贼笑:“不为何物,只为一人。”道出来竟有着胸有成竹,端起白边的茶瓷淡淡得吹开了浮在面上的嫩叶,又接着道:“却是国公爷的宝贝。”
“宝贝……老夫的宝贝多着呢,若是说要用宝贝封口,那倒不如老夫自请圣上治个管教不严。”并未发怒却是不容商榷的语气。
“仇爷,老爷,我看此事容后再说吧,先把范氏打发了,再叫那两个不孝的东西滚出来说清楚了。”
跪在地上的范氏终是瘫软了颤抖着做出最后的请求:“大家,媳妇真的是脑子犯了混,被那猪油闷了心,求大人,大家在给媳妇一个机会孝顺你们吧。”
“住口,给你的机会还少嘛?范氏,你若是还有些脸皮,就回家同你生父说那薛姨娘的死因。”国公爷忍着将手中的茶瓷不在外人的眼前砸出了,顿了口道:“回府,做什么烧香。”
刚进自家府内,一屋子人,无人敢出气,全都大言不出的跪在大殿内。殿上唯一坐着的只有国公爷,连国公夫人也被取消了听帘的权利。我跪在娟娘,齐芳的后面,和诠郎一列。诠郎比籍郎略长两岁,却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年方八岁,个子还不及国公爷的膝盖。也许只有羸弱的他才会在这府内过得安详自在吧。
“范妇,一言数口,搅家无宁日,七出犯四出,其一无子为大,其二未有孝顺父母兄长,其三口多言,曲是非,其四,善妒无贤惠之名,望吾儿思令休之。”国公爷命三哥上前跪地,如此说等于断了范氏的退路。
长达二十年的夫妻,三哥竟一滴泪未掉,一句求情的话也未提,只是唯唯诺诺得做小人样:“尊大人教诲。”并附上三个未着地的三个响头。
“范氏,你的嫁妆沓子全由你自己点算,不必留下一丝一毫。”国公爷不等范氏再哭诉些什么便吩咐大嫂道:“去把先头在长安的三家铺子契约拿来。”
大嫂不甘也不敢吭声,慢吞吞不情愿的跟着夏管家去点算取契约。
“范氏,三家铺子随你取哪家,也算是答谢你在我府内精心时候过的日子。”国公爷撇了一下嘴唇,无奈而笑。
三家铺子分别是开在长安城三处地,分为珠宝,服饰,脂粉。珠宝开于繁华地带素来人气高涨,服饰和脂粉也就是家中女眷平日里砸点钱闲玩的东西,不用想,范氏也是选了珠宝。
“行,够大的胆子,但愿你能撑得住这个饭量。”国公爷暗自嘲笑愚妇不可及。
第三十一章 活
我全跪于地并没有抬眼却也是知道国公爷话里的失望和讽刺,但又想在如今,被休的女子能得回嫁妆的本就不多,还能得到一家收成丰厚的铺子肯定是没有几人的。
“事后,所有该结清的债务,都由大媳妇处理。两日内,休书就会送到你家府上。你此番回屋收拾东西即可上路。”国公爷是下了狠心,一点退路也不留。
范氏终是没忍住,撕心裂肺得哭了起来。我闻那悲泣之声颇为不忍,竟也有动容的流泪,一个女子得了钱财失了清白又用何用。
满屋子的人竟没有一个为范氏求情的。我偷眼瞧着范氏,有些冲动得想为她拖得那么个几日,却被一旁的诠郎拽住了,低声道:“我知妹妹好心,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慢慢移过来的奶娘相劝道:“这未必就不是范氏想要的结果。”
一个激灵,如果说范氏未曾想到自己会被休,那三哥就是连枕边人都利用了,但我想更多的是,范氏应当是料想到的,还这样义无反顾的做,到底是为了三哥,还是为了自己已无从考证。
就在我还在纠结要不要为范氏求情的时候,已有两位粗实婆子架着被打得惨不忍睹的桃香上来。
“贱皮子还是嘴封得狠。就直道是三夫人,哦不,范氏做的事。”听着话我抬眼看去,只见一位长相彪悍,腰宽三尺,看起来颇像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叫我望着都觉得恐惧的粗实婆子,拽着桃香血淋淋的发尾。
“哼,就算不是范氏,也和范氏脱不了关系,带下去吧,找人牙子,发卖到那突厥边界之地去。”
“是,国公爷,只是在打落的这贱皮子的时候,发现她怀了孩子,如今还在肚里却已是死胎了。”那婆子扫了一眼跪地的人,见着有我们这些小孩也就没有掀起那裙络子给看。
国公爷打从把桃香抬进来时就未曾看过一眼,现下也只是挥挥手叫抬出去解决了再卖。
拍在地上的手心里直冒汗让我在这已然入夏的时分里都觉得寒冷。我侧过头,看着那个被拖出去的桃香留下了一路的血迹,红色粘稠中带着恶心的味道,充斥着屋子,人还未拖远我却见着了她紧闭着的眼缝中一丝光束罩着三哥。落花自有意,流水太无情……
一顿收拾后,奶娘带着无魂魄的我快步回屋。我趴在她的肩膀目光如炬的随着那道血迹。急急忙忙来了四五个仆人把那块被染红的地用清水擦拭,就好像努力着让人忘了这件事一样。我却不知道为此,久违的梦魇竟又犯了。
“我是听说那桃香肚子里怀的可是三爷的孩子。”丫鬟橙香正对着磕着瓜子的吉香鬼道着,怕她不信还特意多了一嘴:“真的,我前日子去茶水间求碟子时还见着三爷和桃香一处亲热呢。”
“做什么不信,那桃香平日里就仗着有几分姿色和哪个爷们不贴脸,就想着能爬个床做个带鸡毛的凤凰。哼,也不看看三爷是什么人,能为她说话嘛?”道完就吐了瓜子壳于地上,又接着哀叹:“也不知母亲如何了,姑娘又不是那等拦事的主子。”
“我瞧着姑娘也是心善的呀?”橙香满是不解的脸色问道。
“我何时说过不善了,不过就是因着姑娘没机会打听些事。”
吉香的娘往日和范氏亲近,受波澜是肯定的,橙香也不过才5岁,哪能想到那些是非曲折的东西:“你叫姑娘求求情不就好了嘛?”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你知道国公爷为何说要给桃香卖到边界去嘛?”吉香贴着橙香的耳,滴眨着眼,做出一副你肯定不知道的样子卖着关子。
“你快说吧。”
“那是去给那些饿狼送菜去呢。”
“啊。那岂不是营ji”橙香想想都觉得后怕,还是止住了嘴干净忙活去。
吉香却是拍拍拨完瓜子壳的手嘲笑道:“小丫头片子,这种事都怕。”也就回了屋看我起身没。
我却是早已坐在窗边,听着她们的一席话,思绪万千。
“姑娘,你起了啊,奴婢去给你打水去。”吉香半是惊讶,半是担心的说道。
“去吧,你娘那,我会尽量的。”心已疲惫,即是力所能及的事能多为别人做一件就做一件吧,管他到底最后惹到了何人。即使不惹也不见得日子就好过多少。
奶娘掀了帘一脸欢喜道:“姑娘,崔家莺娘给了绢子说请你过去玩呢。”
我还不能做出识字的样子,拿着绢子竟流起了泪。
“吉香,去打水去。”奶娘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吉香只觉得气不从一处来。
我用稚嫩的小手擦抹着眼角,仰天而笑,希望这泪水能回到眼眶里去。
“姑娘,何事要这么悲切?”奶娘看我实在心酸,很久没有那么用疼爱得抱着我了。
我收了泪水,婆娑得看着奶娘的双眼:“奶娘,为什么女人的命总是那么苦。”
“姑娘是为桃香嘛?”奶娘轻轻抚拍着我的背询问道。
“也不全是。”
“桃香是自己信错了人,招致祸端。”
“可是她信的是她爱的人啊。”心底里的苦涩泉涌至脑中,泪水一滴一滴的浸蚀着我的心。
“那是愚爱不值得。”
“愚爱……”我哽咽着不清不楚道:“愚爱的人就该死嘛?”
“如果伤及亲人,至关重要的人,那这种报应也是应该的。”奶娘不理解自家姑娘的话,但还是秉着真心道。
一时无言,我连哭泣的声音都发不出了,错信他人,伤及家人,我已做了一次,再不能有第二次,一定不能有!
“姑娘,你还有国公爷,国公夫人把持着呢,不会遇到这种事的。”奶娘当我惧怕未来安慰我。
“就怕天有不测风云。”我双手圈着奶娘的脖子。
奶娘揉了揉我的发,温怀道:“无论出什么事风云,鄙人也必须护得姑娘周全。”
一席话温暖了我心底最深的寒冷,已是世界两段,再对过去纠结已无意义,倒不如珍惜眼前的真心人。
真心人……也许不是一个人,是一群对茜娘好的人,我如是想到,并未再多言。只答了声:“有奶娘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