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人扶着我的手,微不可查得紧了紧,低低道:“亏得奴婢还真以为林姨娘有心照料姨奶奶呢。”
我迅速打断她:“即便我们不能和她结盟,也千万不能招惹她。姨娘无论是存好心还是存歹心,都是长辈,我只需敬她就可以了。最要紧的,是怎么修复和崔老夫人的关系!”道完,我又问道:“这几日送去的糕点,老夫人可尝了?”
冷不防我问了这一句,巧人退后了几步:“只有第一次是奴婢送去,后几次都是张良子送的。都给山琴姑娘拦下来了。”
我见巧人藏藏掖掖的,大抵猜到崔老夫人是什么态度,叹了一气:“以后见到山琴,你们绕着些道,免得遭了她的眼又起风云。”
巧人一个机灵,规规矩矩的应下不提。
我行至金玉堂时,门已经大开,籍郎坐在崔老爷的下首,淡然得品茶。崔老爷正讲着应试的几点注意事项,看到籍郎心不在焉的模样又是恼了一阵。
“茜娘见过大人,二爷。”我跨过门栏,先对着崔老爷一行,再对籍郎一礼。
“赵官家,去拿凳子给姨奶奶坐。”
我没想到崔老爷竟然会让我留在金玉堂说话,一早准备离去的说辞全盘打翻。多几分颤微得看过崔老爷。
“按理说那天你和老夫人吵架已犯了孝道,但我看你对林姨娘平日也算孝顺,就从轻发落。以后再不能有。”
谁料我刚坐定,崔老爷第一句话就是正色训斥。
我不敢抬眼,也不敢辩驳,摁着脑袋应下:“是,茜娘知错了。”
“屈突氏,你可是我崔家的媳妇?”崔老爷话锋一转,竟义正言辞得询问。
这没由来的话一句,叫我心头一凸,立马回:“茜娘既嫁进崔家的门,自然是崔家的媳妇。”
话音落完,崔老爷都没有再作声,我满是疑惑偷偷望了一旁好似空气的籍郎。
半响崔老爷才慢慢道:“你三哥怕是保不住了。怎么说他也是崔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可会怨恨?”
我双手搅握,这句问话里处处试探,我若回答有,必然会遭到崔老爷的炮轰,我之前自己承认了是崔家的媳妇。可我若回答没有,三哥怎么说和我是带血的亲人,这样未免太冷酷无情。
正是纠结处,籍郎起身抱手做礼,一弯腰道:“国公爷都从旁协助我府查明真相了,茜娘又怎么会有怼怨?”
我连忙跟着起身,做一欠礼:“自来兄长如父,茜娘对三哥也很是尊敬。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三哥也是圣上的民子,当以遵纪守法为先才能受得起茜娘的这份尊重。”
崔老爷听后频频点头,对着籍郎挥手:“你先出去,我和茜娘说两句话。”
籍郎和我对望一眼,暗示放心后,才缓缓踏出屋子。
“你可听过金屋藏娇的典故?”崔老爷端着茶盅,轻轻吹开茶面,冷不丁问道。
我闻声,多露出几分乖觉:“听过几句。”
“男人做大事,少不得要有个贤妻。你作为先进门的妾,该知道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后果。”崔老爷轻抿一口后,只将茶盅放下,茶盖子依旧把玩在手里。
我垂着脑袋,低声:“茜娘愚笨,不明白老爷的意思。”
崔老爷猛得盖上茶盖子,嗔怒:“康王妃几次三番示意要将水欣县主下嫁给二爷,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摸着腹部,双肩的颤抖好了几分:“只听崔老夫人说过一次。”
崔老爷抬眼看我,我说的是真话,并没有一丝一毫作假的模样在里头,崔老爷才缓缓收起眼神。
“我想也是。你既然能准山琴做通房,自然不会做那种目光短浅,脑袋愚笨的妇人。要知道,恩准你先进府做妾,是看在你身后国公爷的面子上。你若要挡了我崔家子嗣的路子,我必然也有办法清除你。相信你也不想做那个陈皇后吧?”崔老爷面色沉重,极具威严的望向我。
我连忙跪下:“茜娘人命廉薄,怕似连陈皇后的手指都比不上。茜娘虽做不到卫皇后母仪天下,但是至少能做到卫子夫对汉武帝相扶相持,以夫君为上的准则。论语中更有三纲五常,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茜娘省的!”
崔老爷此番才频频笑道:“竟不知你还熟读论语。我听闻,籍郎上缴的山海经中,里头有你描绘的大唐舆图,其最远之地竟能到达西北陇右道?”
我颔首:“不过是在青州遇到许多跑商的贩子,听他们描绘出地里风貌,再从已有的书籍上典查,核实所绘。”
实则我就是无聊画了小时候地理课上学的中国地图,想想自己走过的地方,再配上一些景致解说。不过,我为求原汁确实有询问过几个商人当地风貌。
“倒是个心思聪慧的女子。只是往后还是少费心思翻阅书籍,多做些女红吧。”崔老爷点到为止,再端起茶盅聊表送客之意。
我揉着膝盖,微微垂下眼眸:“是。”
“听闻康王府特意相邀你去参加斗茶会?”
我临走时崔老爷又问道。
“是,不过已经推到了清明以后。增添了抄茶项目。”我转身回道。
“既如此,不要丢我们崔家的脸。”崔老爷摸了摸茶杯壁,淡淡道。
我点下头,才又行了退礼出门。
“此次扫墓怕是你不能跟着一同出行了。”籍郎牵着我的手,与我一左一右走在牡丹园里。
原路都已经没有了痕迹,每走几步脚就被埋没在草丛中,偶有几只蚱蜢欢欢喜喜得跳过:“本来我就没有身份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早期胎教
再抬眼看着花丛里翩翩起舞的蜂蝶,只觉得心头异样酸楚:“身无彩蝶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籍郎闻声不禁赞叹:“很久没有听到你作诗了,刚刚父亲和你说什么了吗?”
我遥指那两只飞舞在杜鹃从中的白色蝴蝶:“不过是有感而发。大人没说什么。”
籍郎哦了一声,命福安去捉来。
我赶忙制止:“蝴蝶一共才几个时辰的寿命,让他们欢欢乐乐的过完这一生吧。”
我这突如其来的感叹,让籍郎紧蹙双眉:“浣儿,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看他紧张的模样,我戏虐的一笑:“我不过是想起来温泉庄子上的日子了。”
“说起来,那段日子真是赛过神仙眷侣。”籍郎与我十指相扣,侧过脸对着我依恋道。
不过几日,金饰铺子已经开始有陆陆续续的女客光顾。莺娘一早就兴高采烈得来给我通告好消息,而我正尝试做着有力盆骨廓张的拉伸运动,直把她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是干嘛呢?”莺娘左右环顾,见四下没人才放下担心。
我笑着没有做声,只慢慢收回双腿:“好久没看到狄哥了,也不带过来给我瞅瞅。”
莺娘眼眸一垂,无奈道:“被我娘他们抱去一同去扫墓了。”
我微微点头。
“听说你还买了几亩茶田?”莺娘挨着我坐下,看我揉着膝盖问道。
巧人接过张良子递来的茶花临湘粉彩茶具,暗道一气:“莺姑奶奶快些劝劝姨奶奶吧。这茶叶生意哪里是妇人该想的。”
我目光有些冷得扫过巧人,亲手拿过茶汤子给莺娘斟了一杯茶,解释道:“我没想过卖茶叶。”
此番莺娘的表情才松弛了些:“难不成你为了能胜过县主,特意买了一个茶庄子用来比赛吗?”
我嘴角擒笑,并不否认。莺娘吃了一惊:“你不会真是这个打算吧?”
“倒不全是,只不过我已经想好了,这另两间铺子做什么了。”我点过头,然后吩咐身边的巧人去把匣子里的绢纸取出。
“我现在是越发的看不透你了。那金饰铺子做得这般好,你倒反而要缩小规模,就为了一个比赛,你倒大气得买下一个茶庄。”莺娘连连摇头,表示不解。
“哪里就有一个茶庄了。你倒和那些小丫鬟学得会夸大其词了。我不过就要了三亩半山腰上的。”我煮过两色茶汤,又换了炉子重新煮沸水。
巧人将绢纸铺在桌面上缓缓打开,莺娘看得是眼睛都移不开了,频频夸赞:“这是要开茶馆吗?”
我摇摇头,莺娘又猜:“酒馆?”
“都不是,是棋盘社。”我忙低声相告。
莺娘指过大堂中间:“这个是什么?”
我浅浅一笑:“棋盘。”
莺娘一脸质疑:“这么大,是要几人下呀?”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过莺娘:“你刚刚喝那口茶,可觉得其香味要比以往的毛尖更持久,味道更甘醇?”
回过头来,莺娘细细品味舌尖的余香,不禁赞叹:“确实,都过了这么久,舌尖还有些甜味。这是上供的新茶吗?可以比过金镶玉了。”
我摊开手掌里的茶芽头,莺娘凑过脑袋连连称赞:“芽头肥却充实,茸毫披露,色泽鲜亮,奇香清脆。”
“这就是我为什么费劲心思买了那几亩茶田的原因。”我又将茶叶送回茶罐里,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