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翎立刻接上了对方的未尽之言。
左言生一怔,缓缓点头,“那是自然,事后你们便是功臣。”
雪翎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左言生说不出话了。
是啊,想想都觉得可笑。
一朝太子对一个伶人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是国家的恩人。
像话么?
这里可是封建时代啊。
“第二,这一个月,我们可以不演出,专心教你的人。但是,每一天的酬金,都按我们的来算。”
这话一出,左言生脸色就变了。
一掷千金,不是传说。
姽娑和雪翎一场演出下来,会收到多少金银珠宝?
那是整个皇城的贵族和富贾加起来的演出费。
这叫一个左相,一个两袖清风的左相,如何拿得出来?
去跟皇帝讨。
皇帝会给?
雪翎似乎欣赏够了他窘迫的模样,悠悠然给自己斟茶,然后捧着,轻轻吹开蒸腾的水汽。
“拿不出来?左相大人,你知道你在要求我们么?”
太有压力了。
左言生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这是在为国家……”
“左言生,你们朝廷大员、我们平民百姓,哪一个不是在为国家办事?为国家……你就可以不要俸禄了?不吃饭了?不活了?我们是伶人,我们以此为生。一句为国家,我们就活该被饿死?”
这是活生生的以下犯上!是要杀头的!
雪翎放下茶盏,忽而又笑了,“雪翎开玩笑的,左相大人不要介意。是啊,为国家办事,自是义不容辞的。不过……是左相先提起报酬之事吧?如今我开了条件,你又想反悔了……这是什么道理?这就是左相的……为官之道,为人之道,为君子之道?左相大人,你那届科考的考官看中你什么?雪翎很好奇。”
左言生愣愣的看了她半晌,再次扭头,看向姽娑。
姽娑低头喝茶。
“左相大人,请回答我。”
少女笑容很美。
少女笑起来很温柔。
左言生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大门。
“雪翎姑娘,报酬之事,请容在下先行回报陛下。毕竟二位平日收到的银钱,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用了。左相大人,雪翎方才所言,不过是笑言罢了。雪翎的要求很简单。雪翎想要……出入左相大人府邸的信物。”
左言生:诶?
姽娑:诶?
这话锋一转玩的。
“我不同意。”姽娑语气强硬道。
雪翎看向他,淡淡的笑了,“我只是在谈我的报酬。”
姽娑噎住。
意思就是,不是他们共同的报酬,姽娑如果有要求,他可以自己提。但是,雪翎的报酬是什么,与他无关。
憋屈,窝火。
小女孩长大了是这样的么?
可以一下子从天真烂漫直接跳脱到老奸巨猾?
……这个玄幻的世界。
左言生看了看雪翎,又看了看姽娑,“姑娘之言在下记得了。不知姽娑公子……”
姽娑脸色不好,眯起眼,“既然如此,那我也要出入左相府邸的信物。”
方便他随时逮人,以免他一时不察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要说钱的话,不管是姽娑还是雪翎,都是完全不愁的。
他们演出之后收到的打赏一般分成三份。
哪怕每人都只有三分之一,那本身就是一笔很大的财富,更别说他们存了好几年的小金库。
只是不想出去而已,否则,风舞楼根本留不住他们。
左言生觉得事态发展有些奇怪。
如果按这样上报给皇帝的话……结果真的不能想。
姽娑和雪翎同时倾心于左相?
这个话题……是会要人命的。
别说外头多少人盯着这两位。
宫里的皇子公主连正妃驸马的位子都考虑过。
当然,皇帝是不允许的。
说到底,皇家最重视的还是脸面问题。
再有名气的伶人,那还是个……妓子。
说是清倌人,有多少人背地里会念叨呢?
从青楼出来的,就没有名节可言。
就算自身不在乎,你能……不在乎人言么?
当然,左言生不用想那么远。
当下,要和宫里宫外那么多达官贵族为敌,可不是左言生来此的目的。
所以,信物,他会给,只不过……绝不能在明面上给。
雪翎抿了一口茶,清清冷冷的眼映着左言生的脸,“左相可是想好了两全其美之策?想好了……如何糊弄陛下、糊弄我们、糊弄天下人。”
一针见血。
无所遁形。
左言生紧了紧拳头,勉强笑了笑,“雪翎姑娘,明日我便将人送来,可行?”
雪翎微微偏头,长发顺着脸颊滑落,衬得她肌肤更胜雪三分,“不如,由我们亲自上门,更显得诚意。”
左言生眉头一跳,“不可!若是被对方察觉到我们的意图……”
雪翎轻笑,“左相说的是极。雪翎失言了。”
左言生:……
不,不是失言。
只是,想要他失态。
好可怕的女人。
左言生背后都沁出了不少汗。
姽娑没有出汗,他只是有些冷。
……不,不只是“有些”冷。
“既然如此,两位若是再有什么要求,可尽管向在下提。今日天色已晚,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左言生不等他们回答便站起身。
他自己没有发现么?
从“左某”到“我”到“在下”。
自称,代表他的态度,也代表他的心理状态。
此刻的左言生,惶恐又心虚。
见好就收吧。
雪翎也站起身,微微欠身,“那就,恕不远送了。”
左言生连忙回礼,“客气了。”
他当然是巴不得这个女人离他远一点。
出去时的步伐明显比来时要急促许多。
雪翎无声的笑笑,坐下来又抿了一口茶水。
开门。
关门。
门外的左言生长长舒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来时如何信心满满。
两个十八岁不到的伶人清倌,再怎么见过世面,也是井底之蛙。
他呢?
十六岁高中,二十岁官拜极品,现年二十四岁。
阅历,心机,城府。
可是这些……在那个少女面前……仿若无物。
门里面,还有一个人表示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你……不是喜欢他?”
雪翎捻了捻袖口,“不,我只是要他爱上我。”
姽娑呆住了。
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世界变化太快。
……是的。
雪翎眨了眨眼,“左相姓左,右相姓右?”
……这个梗已经被玩过了少女。
姽娑嘴角一抽,“右相的孙女都比你大好几岁,你就别想了。”
雪翎闻言,莞尔,“哦。”
是的,姽娑同学需要静静。
好好睡上一觉。
明天醒来。
天还是蓝的。
水还是绿的。
草还是青的。
雪翎还是白的。
嗯,雪白的。
第86章 谁人黄粱梦前生
左言生的动作很快。(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借着妈妈桑的名义,说是要给姽娑雪翎挑两个新的仆人。
不知真相的小六和小九吓得都快哭了,还以为自己要被主子抛弃了。
姽娑是不会解释的。
雪翎没有想到要解释。
而且这件事,也的确是不能解释的。
被送来的两人在外貌和举止上,隐隐约约已经和姽娑雪翎有所相似。
看来,左相大人是蓄谋已久,早有打算。
他根本没有给他们拒绝的余地。
让那两人去后院专门排练乐舞的地方等候,姽娑笑容讥诮的揽过雪翎的肩膀。
“那个左言生真不愧是少年丞相,说他老奸巨猾都不为过。”
雪翎瞪了他一眼,“别这么说左大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我们身为国家的一份子,自然该尽力配合。”
姽娑一怔,扭过头,深深的注视她,“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雪翎眨眨眼,“什么?不就是我们和左大人谈事情么?我当然记得了。”
违和感。
“那你还记得昨天,你是怎么把那个姓左的骂得落荒而逃?”
雪翎小脸一红,“别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来。只希望左大人不要讨厌我才好。”
果然是被鬼附身了吧?
不过,如果是被鬼附身,按理说是不会留下记忆的。
而且雪翎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些话是她亲口说的”,怎么都不像是魔怔的样子。
太奇怪。
雪翎拍了拍姽娑的手臂,把他从深思中拉回来,“我们快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