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别提了,说起来都是泪呀,当初皇上是给了我一个小府邸,可是有一天,来了一群探亲的妇人们,都是我手下的兵的媳妇,没地方住,我就把房子先让给她们了,自己搬去了军营住,本想着等她们走了我再搬回来,可是……”秦修说到这儿,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她们这一住就是好几年,现在都儿女成群了,那里也已经成了大杂院了。”
雪花听了秦修的话差点乐了,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这个秦将军是个好人,和初次见面时给她的印象真是大不相同。
当初在靖王府第一次见到秦修时,秦修气宇轩昂,目光幽冷,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杀伐之气,一副很是高冷,很难以接近的样子,没想到在边城碰上后,他身上的气势大变,有了一种兵痞的味道。
“秦将军体恤属下,是兵士的福气,雪花佩服,以后的饭菜,我会把秦将军的也准备出来的。”雪花笑着说道。
“如此甚好,多谢。”秦修对着雪花抱了抱拳,看了一眼韩啸的黑脸,忙道,“本将先去巡城了。”
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爷,你不是也要出去吗?”雪花说着,就去接韩啸手上的棉布。
“爷先送你回去。”韩啸说完,抬脚就向后院走。
定国侯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儿子这副先私后公,媳妇第一的样子,摇了摇头,转身,装作没看见,免得生气。
雪花心里却是甜甜的,她才没那么多大义呢,自家男人疼自己,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她绝不会脑抽地说教男人要以军国大事为重,以事业为重,然后把她放一边,想起来宠幸一翻,完事儿就又忙去了。
那日子,雪花瞥了瞥嘴,她不知道过个什么意思。
韩啸走后,雪花就开始动手裁衣。
“烟霞,去看看四姑娘干什么了?”雪花边拿着剪刀在布上比量,边说道。
烟霞应声走了出去。
一会儿的功夫,烟霞就走了回来,看着雪花有些犹豫地道:“回姑娘,四姑娘在……”
雪花心里“咯噔”一下子,放下剪刀看向烟霞,“说!”
“四姑娘在缝衣服,……男人的衣服。”
雪花的心放下了,早饭时雪花虽然站在韩啸身边,但梨花的情形她也一直注意着了。
“哦,应该是秦将军的,这里是边城,不同于京城的诸多规矩,梨花年龄又小,没那么多避讳。”雪花说着,重新又拿起了剪刀。
梨花有点事情干,她更放心。
匆匆忙忙中,日子就在雪花每日忙忙碌碌地裁衣做饭中过去了。
号角声听多了,雪花就有些习惯了,不再是听到后就彻夜难眠,但是,城里的伤兵却是越来越多了。
阴沉的天空,飘落着点点莹白,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站在廊下,不由地就想起了那首著名的歌,摇头一笑,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梨花!”雪花看着那个向门外匆匆走去的身影,连忙喊了一声。
梨花停住脚步,却没回头。
“烟霞,去给四姑娘把新做的那件大毛的衣服拿来。”
雪花吩咐完,快步迈下台阶,向梨花走去。
梨花穿着一身粗布碎花棉衣,一头秀发用挽到脑后,用一块蓝色的粗布包了起来,脸上的皮肤有些粗糙,大大的眼睛更趁得小小的脸上连肉都没有了,而手——
雪花一把抓过梨花的手,“梨花,你的手……”
雪花心疼地说不下去了。
梨花的小手上满是龟裂的口子,而且还生了冻疮。
雪花差点掉下泪来,自己的妹妹虽然也挨过几年饿,可是何曾受过这种苦?
梨花一把抽出了手,“三姐,有事儿吗?”
“梨花,你还小,为什么要做那些缝缝洗洗的事儿?”
“三姐,我不小了,大杂院里比我小的孩子都能帮着干活,我为什么不能?”梨花淡淡地道。
“是,你能!”随着话声,秦修大步走了过来,“可是别的孩子没象你一样,非要抢着去用冷水洗最脏乱的衣服!”
秦修冷着一张脸,身上那副兵痞的模样,荡然无存。
雪花听了秦修的话,又心疼又生气,“梨花,你不知道女孩子冬天要少碰凉水吗?”
雪花自己就是个例子,不仅凉水,凉一点的东西烟霞和笼月都不让她碰,走到哪儿手里都抱着暖炉。
梨花看着雪花手里的粉彩手炉淡然道:“少碰凉水,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三姐可以不碰凉水,那是三姐命好,我这几年也是沾了三姐的光,否则我们家若还是以前的日子,不要说用凉水洗衣服,没钱买柴或许喝水都是要喝凉水。”
梨花加枪带棒的话,噎得雪花心中愈发难受,但仍是耐着性子道:“梨花,三姐命好就是你命好,我们是亲姐妹。”
“亲姐妹又怎样,我不能依靠三姐一辈子,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别人能吃的苦,我也能吃。”
没等雪花回答,秦修就先冷声说道:“你那是吃苦吗?你那是自找苦吃!”。
“这位大叔,我自找苦吃关你何事?”梨花瞪着秦修道。
梨花的一句“这位大叔”,把秦修噎得差点没岔气。
“梨花,你一定要这样作践自己,让三姐难过吗?”雪花忍着心疼质问道。
“三姐这话错了,我每天去大杂院帮着受伤的兵将们缝补拆洗衣服被褥,我觉得这不是作践自己,我是在力所能及的为大燕出一份力。”梨花说到这儿,有些嘲讽地看着雪花,语气尖刻地继续道:“三姐不是一向把那些忧国忧民的大义挂嘴上吗?今天这样说就不怕被人传出去,有损三姐青河县主的名声?”
梨花的话,象一根针刺到了雪花的心上。
雪花闭了闭眼,梨花却犹不住口,看着远处拿着大毛披风走过来的烟霞道:“三姐以为人人都象你一样吗?我去大杂院,别人都穿粗布旧衣服,我却要穿上昂贵的皮子衣服,嘴里说着是为民忧国,帮着缝补洗刷,结果却是动口不动手,好名声我得,脏活累活别人做,说是一套,做又是一套。”
“四姑娘,您怎么能这样说三姑娘呢?三姑娘这些年殚精竭虑……”
笼月的话没说完,就被梨花厉声打断了,“怎么,三姐教训的还不够,连一个奴才也可以随便教训我吗?”
梨花说到这儿,冷哼一声,继续尖声道:“还说什么亲姐妹?你命好就是我命好,不过是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罢了……”
“啪!”
清脆地声音响起,院子里一片寂静。
梨花歪着头看着雪花高扬着的手,眼中涌出泪珠,“怎么?终于忍不住了吗?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在心里怪我害得你被元鹰劫持,害得你名声尽失,现在终于可以借机把怒气发出来吗?”
雪花看着自己的手,不相信自己竟然真的亲手打了自己从小几护在心里,疼在心里的妹妹,可是,梨花现在这个样子,让她忍无可忍。
雪花含着泪,强忍着心痛,声音甚至有些颤抖地道:“被元鹰劫持,不是你害得我,而是我连累的你。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害得你小小年纪被我所累,甚至已经失了好名节,将来还或许影响到你的亲事,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想?”雪花说到这儿,眼泪滚滚而下,“是我的错,是我没尽到一个做姐姐的责任。”
“你的错?你怎么会有错?”梨花冷笑一声,扬着倔强地小脸,声音哽咽地道:“从小你身上就挂满了光环,走到哪儿人们看到的都只是你,你聪颖,你良善,你漂亮,你知书达理,你心思敏捷,你说一是一,全家人都要听你的,都是你的陪衬,都要对你感恩……”
雪花心如刀绞,几乎站立不稳,她没想到,在自己妹妹的心中,竟对她存有那么大的怨恨。
“够了!”
随着一声怒喝,韩啸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来帮手了吗?来靠山了吗?每次都是这样,谁若是说你一句不是,立刻就会有人站出来替你斥责那个人,甚至不用你自己开口。”梨花冷冷地笑着,眼泪滚了下来,“亲姐妹?这样的姐妹,我要不起!”说完,不待雪花说话,转身跑了出去。
“梨花……”雪花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韩啸一把将哭成泪人的雪花搂进怀里。
秦修看了看韩啸,转身大步追着梨花走了出去。
雪花浑身颤抖,心疼地无以复加,她自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妹妹,竟然是如此看待她的。
“爷,你派人去牢里……”
雪花忍着眼泪对韩啸断断续续一件件交待,她不能再等下去了,虽然等顾贤来了,把握更大,但是,她妹妹已经这样了,她不能再看着妹妹的心结越来越大,越走越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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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将军府的地牢里一片昏暗,只有墙上挂着的一盏油灯,闪着鬼火般地光。
玉姬坐在地牢里的草床上,双掌结印,掌心滴血,闭着眼睛,喃喃自语着什么。
沙沙地声音传来,一个娇小的身影慢慢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