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她只问这一句,不论他回答与否。
直到过了半月有余,当他再一次避开郁卿来仙圃的时间,照料新长出的上品灵草时,目光不自觉落在那些低品灵草上。
草色鲜嫩,产量喜人。
可这非但没能让他心情愉悦起来,反倒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那丫头……
似乎已经有几日没来殿门外了。
就连她最喜欢的吃食,竟也未动分毫。
玉谦心中不愿多想,意识却早已不受控制的扑向整个玉山。
没有……
整个玉山,没有她的一丝踪迹。
……
第一日。
她未回。
他搜遍玉山无果。
第五日。
她未回。
他告诉自己,她不过是离开几日,仙圃里种的那么多仙草她如何会舍得?
第三十日。
她未回。
他无意间碰落放在案几上的玉盒子,里面是略有些枯黄的细草环。
刹那之间。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原来她早有离开之意,只是他从未明了她的心思。
第五十日。
她仍未回。
他忽然开始回忆起关于她的事。
蟠桃大会时,他总会不自觉的靠近天池御园,远远看着她跟英招之间的互动。
那时候的心情,他无法理解。
只觉得,心中的不安与波澜一日比一日更胜。
他见她对英招笑,是那种淡淡的带着些悠然的笑。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
明明他们在玉山三十年,自己看到的始终是她面目表情的样子,或是专注修炼时的认真。
他见她对英招蹙眉,是那种带着些嗔怪和亲昵的蹙眉。
他从未感受过那种亲昵且被信赖的感觉。
似是过了一个轮回,玉谦恍然忆起,他们其实并不曾有过什么接触。
是他痴妄了。
第七十日。
她仍未回。
指尖划过带在手腕上的细草环,他突然问自己。
第一次她不见的时候,自己可曾在意过?
大概没有吧。
不过是个误闯玉山的兔子,只是再一次遇上时,有些印象罢了。
第二次她不见的时候,自己可曾在意过?
其实是在意的吧。
不然,他何须去参加那烦人的蟠桃大会。
第三次她不见的时候,自己可曾在意过?
想来已深陷其中了吧。
不然,他为何要耗费心神去寻她?
第一百日。
她仍未回。
玉谦收起神识,霍然睁眼,匆匆离开玉山。
第五百日。
他寻到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谷,谷中鲜草漫地,翠竹成林。
一座简单的居舍,隐在竹林之中。
林中之人双手轻舞,将各式草药快速且准确的分文别类。
他望着那人,不自觉往前踏出一步,却听一个晴朗的男声道:“小卿儿,吃饭了。”
刚踏出去的一步,慢慢收回,仿佛有千金之重,再要抬起,竟是如此之难。
正轻拭双手的郁卿,似有所觉地抬头看向他,就在他想要闪身避开她时,她却似不曾看到他一般,继续低头擦拭。
等到她清理完身上的草药,转头朝候在门旁的男子问道:“夫君,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
夫君……
玉谦整个人怔在原地。
他来寻她了不是?
她为何?
为何……她不等他了。
……
竹屋内。
已是少年模样的英招,一脸你太令人发指的表情,瞪着眼儿指控郁卿:“你你你,你这只坏兔子又害我!”
端坐在饭桌前的郁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欠扁模样。
而静立在屋外的玉谦表情忽地一颤,一个闪身闯入竹屋。
恰好看到两人笑闹不止,心中无力,面上却极为镇定的问:“何时回玉山?”
郁卿缓缓转过身,仿佛才看到他一般,起身行礼,继而开口:“神君大人是在与我说话?”
“何时回玉山?”他不回答,却依旧执着的问。
郁卿见他如此,丝毫不觉的生气,反倒很是和善的回:“卿儿已经决定在此长住,神君请回吧。”
“与他?”玉谦定定的看着她,艰难的问出口。
“自然。”斩钉截铁的回答。
明知道会是如此,再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害怕,厉声道:“我不允!”
郁卿听言,秀眉微挑,缓步走至他身前,看似随意的伸手撩起他垂在胸前的长发,把玩着问:“你以什么身份不允?”
“师父?可惜啊,我从来都不曾拜你为师!”
“你与我回玉山,凡是都听你的可好?”
“神君大人什么时候喜欢说笑了?”
“我……”未曾说笑。
“神君大人恐怕从来都没想过,有些事情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这九天之中从来都没有后悔药之说。”
“卿儿,你定要如此跟我说话?”玉谦失神的望着她,那五百日的思念,翻涌成海,无处可去。
“咦,卿儿说话一向如此。倒是神君大人,怎得不在卿儿面前摆你堂堂上仙的架子了?”
“我……”你到底要我如何才好?
郁卿见他一脸的不知所措,心底多少有些柔软,开口却又是如刀锋般的言辞,她说:“这九天不会只顺应一人之意,卿儿虽只是一介小仙,却也不会痴缠一人不放,神君大人莫要再来打扰我。如今,我与英招生活的很好……”
“英招?”玉谦心中大骇,目光扫向一旁不断减少存在感的少年,目光凛然,袖风鼓舞,“你这妖兽,还不回天池!”
被玉谦冷得不能再冷的眼神盯着,英招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好不容易休个假,来凡界看看这只死兔子,结果又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虽然他很想讲义气地配合卿儿这丫头演下去,可是玉谦神君身上那股气势实在太可怕了有木有!!
他简直可以预感到,如果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别说是回天池了,明年的今日估计就是他的忌日!
权衡利弊后的英招同学,最终朝郁卿歉意地笑了笑,一个闪身飞驰回西昆仑。
“他就是这样与你生活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神君大人,面无表情的问郁卿,那话里的意思,居然有些幼稚的负气。
郁卿也不揭穿他,放下他的发丝,后退一步,郑重其事道:“我不会回去的。”
玉谦闻言皱眉,径自开口问:“你不喜玉山。”
郁卿摇头:“我不喜你罢了。”说完,转身出门。
她不喜他?
她怎能如此,明明那时说……她要与自己结为夫妻。
心中的失落一顿,玉谦的目光忽然落在手腕上,轻叹,可她从未说过,她喜欢他不是?
明知她喜欢开玩笑,自己却信了。
她不喜他,所以在西昆仑时,便把她留下来的唯一借口还给了他。
可她为何还要回玉山,缠着自己问那些问题?
玉谦想不通这场迷雾重重的追逐,到底该如何继续,他静静站在屋内,一站便是十日。
另一边的郁卿,却丝毫不受影响的种药,采药,晒药,修炼,闲时停下来听听屋内的动静,随后继续手上的事情。
小日子悠闲的,根本没有在意什么攻略冰山神君的事情好么!
【宿主,你差不多就行了吧。好歹也是自家老公,回回都把人搞得那么惨……】
“夫妻间的情趣,你一个非人类懂个蛋花!”
非人类……系统身中一箭,顿时鲜血逆流。
不是她心狠,只是玉谦即便来找她,心中对感情的认识依旧非常的模糊。
这种人,不下狠药,真心治不好。
第77章 [仙侠]神君家的小玉兔(四)
第十日。
当郁卿和往常一样,整理药材时,一身青衣飘逸,眸色清亮的玉谦出现在她身旁。
再次开口问:“何时跟我回玉山?”
她抬头睨了他一眼,干脆利落的拒绝道:“不回。”
仿佛是猜到她会这么说,玉谦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语气却难得妥协道:“你既不愿回去,我等到你愿意回去便是。”
“那要是我永远不回去呢?你还要等?”秀眉飞扬,郁卿这才抬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问。
“那便不等了。”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听不出失望,也没有愤怒。只是停顿了片刻,才又开口:“我将玉山搬到此地便是。”
“神君大人如此,就不怕众仙嘲笑?”
“他们与我何干?”他忽地往前迈了一步,低头望着郁卿,“这里是凡界,我们做凡俗之人该做的事情,何惧他们嘲笑?”
“啧。”郁卿瞧着他,心中闪过一丝淡笑,有些人,总是要到最后关头,才想起自己是谁,想想也是挺惨的。
“你不问我为何留下?”对于郁卿的反应,玉谦有一丝不满。
郁卿反问:“当初你可有问过我?”
玉谦心中一怔,随即闪过一丝涩然,初见她时,自己只当她是来偷吃仙草的灵兽,怎会多想她留下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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