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歆也是这一类人,如果他与曹操的夫人密谋这件事被孙策知道,的确多有不便。
郭照笑笑,不急不缓地宽慰丁夫人,道:“姨母不必多虑。那日我们去拜访华太守时极为低调,不会引人注意。况且华太守已经决定将豫章郡让给孙策,如此一来,孙策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杀他的,相反,华太守一定会受到孙策的礼待。事成之后,姨母可以说服华太守北上,投到曹公麾下。”
丁夫人的眉头舒展开,被她开解得舒服了许多。
指尖贴着光滑温凉的竹简来回游移,郭照想了想,问道:“姨母,这份名单……是否有必要交给陈先生?”
“给他罢,这些事留给他们去做也好。”丁夫人点点头,再次赞同了她的提议。
郭照抬头看了看天色,蔚蓝的天空中有云层涌动,束束金光穿过,是才过了午后的时辰。
“那我给他送去吧。”她站起身,扫了扫襦裙上的皱褶,往陈群的住处寻去。
她去时,陈群正缩着眉头,面色凝重地读着一封信件。她一猜,便猜到信是从何处来了。
曹操这次出征,几乎带走了所有人。不过荀彧照旧留了下来,主持后方。荀彧与陈群相知多年,比一般同僚更加默契。荀彧留在许都,前承曹操,后接陈群,两边接洽。这回给陈群发来书信的,自然也是荀彧。
荀恽站在一旁,俊秀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亦是忧心。
看来荀彧发来的书信,没有什么好消息。
郭照气喘吁吁地回到丁夫人的房间时,将事情大致转述了一遍,道:“曹公有意撤兵,退还至许!”
“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能动起退兵的念头。”丁夫人“唰”地一下站起来,在房中来回走动,咬牙切齿。
她道:“真枉我来江东走了一遭!”
“姨母别急,”郭照顺了口气,先将荀彧写在信里的情形说了一通:“现在两军对峙,长达半年之久,曹公劣势在于兵少粮乏,经不起消耗。如今曹公麾下不足万人,其中伤者又有十之二三,是大大的不利。”
丁夫人定下脚步,重叹一声。
的确,以曹袁两方实力之悬殊,曹操能坚持到今日,不可谓不艰难。
“但若因为这样就放弃,是愚不可及!”丁夫人恨声道。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想必是气急了,也心焦急了。郭照上前替她扶着背,尽量柔声道:“您了解曹公的,这个时候放弃,他比谁都不甘心。曹公最缺的不是兵也不是粮,而是士气啊。曹公兵弱,要攻打袁绍的强兵强将,想要取胜,最最需要的就是一鼓作气,一举溃之的士气啊。”
丁夫人还是气。
郭照只好继续说道:“方才我已将江东的大致与陈先生说了,他一定会转告荀令君的。而荀令君和郭祭酒他们,也一定会竭力鼓动曹公的。”
丁夫人稍稍冷静了些,也认同了她说的话。
曹操还是有优点的,至少在大的决策上能听从智囊团们的意见。
“不过,你这孩子真是出了奇的镇定。”丁夫人还拧着眉,略有惊奇地看了郭照一眼。
“许是因为我确信曹公一定会赢吧。”郭照释然一笑。
***
郭照身在江东,能得知北方的消息。而曹丕扎在军营里,听不到来自江东的半点风声。
大多时候,他分不出心思考虑儿女情长。曹操粮资不足,军营里条件很苦,优选的待遇都留给了女眷和受伤的军士,像他这样年轻气盛的少年与大多数士兵一样,每日米汤野菜,风餐露宿。他跟着军队四处游击过几次,最艰险的一次,是由曹操亲帅六百骑兵,对战袁绍追赶而来的六千兵马。
那一回,一向以冷静沉稳著称的谋主荀攸,都曾在马背上大惊失色。
只是一次的险中求胜,也不能改变他们处于劣势的事实。
曹操想过退兵,进不能大败袁绍,退也抵御不了孙策的袭击,这样的窘境几乎把所有人逼疯。直到荀彧、荀攸、郭嘉几个轮番上阵,甚至连一向沉默寡言、明哲保身的贾诩都出言相劝,曹操才算重振旗鼓。
曹丕站在营火旁,他的乌发早就失去了鲜亮的光泽,含着砂砾的北风吹得他鬓边碎发飞起,五官凌厉。他看着贾诩面无表情地从曹操帐中撤出来,见着他时,从容平静地道了一声:“二公子安好。”
贾诩年逾五十,两鬓染白,皮肤有些粗糙,面上遍布皱纹深壑。这样一张脸,总是垂着眼睑,面无表情,不会说话似的。若非临到这次存亡之时,恐怕他也不会开口。
“贾参军。”曹丕颔首,语气生冷,面上未曾流露任何情绪。
面对这个曾经一手谋划宛城兵.变的毒士,这是曹丕如今能做到的、最大的礼遇。
两人仅一点头,各自擦肩而过。曹丕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夏侯尚急匆匆地朝他大步奔来。
“子桓,出事了!”夏侯尚火急火燎的,仿佛天要塌了似的。
“怎么?”曹丕望向他。
夏侯尚虽不够沉稳,可他口中吐出的消息却是足以震惊任何人的了:“孙策有意攻袭许都!”
“哪里来的消息?江东?”曹丕面色变了变,英眉深蹙。
“是江东,但似乎不是陈先生那传来的消息。荀令君才发来一封十万火急的信件,郭祭酒他们正拿着信往主公这里赶呐……”这些日子下来,夏侯尚原本白皙隽秀的小脸,早就消瘦苍黄了下来,他愁云惨雾的模样实在无法令人赏心悦目。
曹丕还未来得及研究出他话里的门道,又听他踌躇道:“还有,我听闻这次陈先生传回来的信里,还是没有昭容的消息。”
“没有?”曹丕的眉头拧得更深。
起初,他也以为从江东到官渡路途遥远,不便传递消息。能有一点丁夫人的消息传来,也就说明任昭容也无事了。可是,自任昭容跟着丁夫人离去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凭空不见。陈群第一次传回消息时,大军还未远征,里面只字未提任昭容。陈群是与丁夫人同去的,可他似乎就没见过、听过有“任氏”这个人。
午夜梦回,曹丕甚至以为自己掉进了庄生迷梦的怪圈,偏偏任昭容什么念想都没给他留下,连相思都无处解,更何况是一个她存在过的证明?
“只可惜你我与荀家那个小子都无交情,也无法通过他一问究竟。”夏侯尚一脚踢飞了营火边的石子,同样烦躁。
“无论如何,一个人总不可能凭空不见。”曹丕背在身后的手狠狠攥紧了,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在努力加快进度!
[阿瞒幼儿园][群聊]
[曹家四聪]曹植:二哥真是失身又失心,怜爱30s
[右白虎]夏侯尚:他就像个被骗炮的少年,床头垂泪
[左青龙]夏侯楙:明明是“就是个被骗炮的少年”
[曹家大帅]曹昂: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贾诩了啊啊啊啊啊啊二傻替我报仇啊啊啊啊啊
[曹家四聪]曹植:……
[右白虎]夏侯尚:……
[左青龙]夏侯楙:……
[曹家四聪]曹植:明显二哥现在满脑子都是“媳妇儿去哪了”,大哥你放弃吧,怜爱60s
发现作收就要到300了,默默地来求整[真挚的眼神]
☆、燕歌行三十
孙策从江上练兵回来之后, 正式接待了陈群等人。丁夫人与郭照都没有参加, 也不愿参加。听闻当日两方皆是心平气和,公事公办。彼时, 孙策要攻打许都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则决定在江东本土引起不小的争议,不论世家, 孙策的自己人也不赞同他, 说他冒然进取,过于急切。
陈群借此机会,对孙策敲打了一番, 他举手投足,端的都是政客的姿态,恩威并施,游刃有余。无论孙策如何威猛, 他始终是汉室的臣子,明面上不敢造次。迫于内部意见无法统一,孙策暂且收起了气焰, 但他也没有闲着,转头就将华歆的豫章郡取了过来。
诚如郭照所言, 待华歆一身便装,出城迎接孙策之后, 孙策向他施礼参拜,极为尊敬,称华歆“府君年德名望, 远近所归”,又谦虚地称自己“策年幼稚,宜修弟子之礼”。
郭照赶回吴郡时,胯.下的马儿已经疲累不堪,她进了城门便放慢了速度。在江东的日子,她总算彻底学会了骑马。说来也怪,少了曹丕这个老师,她学得倒快了。
远处有一赤一白两骑,穿过绿柳薄烟,飞驰而来。赤马在前,白马在后,眨眼间的功夫便冲到郭照面前,三人打了个照面。
临近城门前,相向而来的两骑放慢了速度,骑在赤马上的那个青年高大威猛,剑眉星目,后背箭筒长弓,一身戎装,英姿勃发。骑着白马的那个,郭照很熟悉,正是许久不见的孙权,他一身便装打扮,与赤马上的青年不像一路人。
看来骑着赤马的青年,十有八九就是孙策了。
孙家兄弟掠过她身边时,只有孙权朝着郭照匆匆示意,又马不停蹄地追赶孙策去了。
郭照耳边的碎发和裙角都被他们带起的疾风吹散,她回头一看,只见孙策终于在城门前停了下来,掉头回看才追上来的孙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