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门,往楼下一看,就看见一丫鬟拽着驿站管事的袖子,急道,“我家夫人早产了,你快帮我家夫人找稳婆和大夫来,求求你了……。”
驿站管事的头疼,“驿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外面又刮风下雨,你让我去哪里找稳婆和大夫来,内子生过孩子,勉强能充当稳婆,大夫你们就甭指望了……。”
驿站管事的语气温和,但是无能为力。
驿站都是来往官员和家眷落脚之处,不是他一个管事的能得罪的,谁知道哪个小官将来就飞黄腾达了?
丫鬟也知道驿站附近少人家,可她家夫人动了胎气,疼的要死要活的,生孩子本就凶险了,何况又是早产。
丫鬟不死心,道,“老爷已经派小厮去找了,小厮人生地不熟,不及管事的熟悉,你再派两个人去找找吧,求求你了……。”
丫鬟跪下了。
管事的道,“姑娘,你也别为难我,今儿下雨,驿站都住满了人了,人手不够用,我再派小厮出去帮你找大夫,住在这里的达官显贵就没人招呼了啊,而且,最近的大夫都在十里外了,就这天气,没两个时辰回不来,那时候,天都黑的看不见了,没大夫愿意来的。”
“那我家夫人怎么办?”丫鬟声音里带了浓浓的哭音。
管事的劝慰道,“你家夫人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楼上,传来夫人叫疼声。
丫鬟见说不动管事的去找大夫,就起来了,噔噔噔上楼回了屋。
管事的媳妇真的帮忙接生,不过她只是生过孩子,知道点大概,真看到生孩子的场景,脑袋就嗡嗡叫了,手忙脚乱的,“这可怎么是好啊,身怀六甲了,不好好待在家里,怎么出来乱跑?这要有什么万一,都没地儿后悔去。”
丫鬟哭道,“不是我家夫人愿意的,老爷外放任期满了,要回京述职,夫人得跟着,原以为八个月的身子稳了,走慢些也没事,谁想到会碰到这鬼天气,马车晃荡时,夫人不小心撞到了小几上……。”
好在离驿站不远,不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管事媳妇叹息一声,八个月生产,又是动胎气,孩子十有**是活不了了,就怕夫人的命都保不住。
看着跪在床边上,担心的不知道怎么办的男子,那男子后悔不已,他宁肯再被外放三年,也不愿意她出事,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可惜天公不作美啊。
那夫人疼的厉害,还在安慰夫君别担心,只是一阵疼痛袭来,话说了一半,又忍不住叫了起来。
管事媳妇就轰那男子离开,“妇人生产不吉利,快些出去。”
那男子不愿意走,结果被管事媳妇给硬推了出来,哐当一声,门就被关上了。
沈玥的房间和那夫人的房间紧挨着,那夫人的叫声一点不落的传入她耳朵里,她就没心情看书了。
驿站管事的好心,让小厮准备了棉絮挨个的房间送来,让大家堵着耳朵,这生孩子,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有时候生三天三夜的都有。
就这叫声,谁能睡的下去啊。
可是棉絮堵耳朵根本就没用,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大半个时辰后,那管事的媳妇满手是血的出来,喊道,“当家的,你赶紧想办法找大夫和稳婆来吧,我不会接生啊,这是两条人命,我不敢乱动。”
驿站管事的头疼,别嚎叫了,他要能请来大夫,能不请吗?
住在驿站的,多是男子,连女人都没几个,偌大一个驿站,只有驿站媳妇生过孩子。
夫人还在惨叫。
门吱嘎一声打开,沈玥走了出来,道,“我去看看吧。”
驿站管事媳妇看着她,怔道,“你是稳婆?”
沈玥嘴角抽了下,道,“我略通医术。”
管事媳妇的笑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女大夫呢,还是这么年轻的女大夫。”
显然,她在质疑沈玥的医术。
管事媳妇看惯了人的,一眼就看的出来沈玥非富即贵,身边带着丫鬟,还有那么多男子看护,绝非一般人。
大家闺秀就算懂医术,也不过是随手翻两本医书,知道几个调养的古方,就大言不惭的说略懂医术了。
人家大夫说略懂医术是谦虚,旁人说就是自负了啊。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为难
不过现在夫人疼的要死不活的,她见了害怕,屋子里多几个人陪着,她也放心。
男子没想那么多,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赶紧请沈玥进屋。
沈玥进去后,管事媳妇的把门关上,道,“这夫人八个月的身子,又是早产,孩子凶多吉少了,你尽量帮她吧,实在不行,一定要保住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左右孩子保不住,能保住大人,也是功德一件了。
都是生产过,从鬼门关走过来的人,颇有感触。
沈玥没说话,在没有看过病人,诊过脉之前,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等她靠近产床,那股子血腥味实在是冲人,她怀着身孕,虽然披着披风,外人瞧不见,但反应还是有的。
她胃里难受,作呕。
管事媳妇,“……。”
都见不得血,还是大夫?
逗她玩呢?
沈玥把披风解下,夫人惊讶,“你也怀着身孕?”
但更惊讶的还在后面,沈玥解了披风,手腕上的铁链就露出来了。
夫人怔的说不出来话。
没想到这锦裳华服的少夫人,竟然是个犯人,那些人不是护着她,而是看着她的。
这夫人犯了什么罪,被束缚住,却住进驿站时,丫鬟要了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饭菜……
这夫人不简单啊。
紫苏接过披风,沈玥帮夫人诊脉,又摁了摁夫人的肚子,眉头紧锁,因为妇人的情况实在凶险了。
紫苏在一旁问道,“世子妃,这夫人会没事吧?”
沈玥没说话,要了笔墨纸砚,写了两张药方,然后出了门。
把秦齐叫过来,道,“你去抓药来。”
刺客先一步接了药方,道,“还是我去吧,这里他不熟。”
虽然镇子在十里外,但是刺客骑马比马车快很多。
“我骑你的千里马去。”
刺客瞥了秦齐一眼,把药方裹了好几层,要了蓑衣,就出门去了。
那男子感激不尽。
沈玥进了屋,用银针帮那夫人。
生孩子没那么快,夫人依旧在叫,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很快,刺客就把药材买回来了。
满满一大包。
沈玥的两张方子,一张是抓药的现成方子,另外一张则是小包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的。
紫苏拿了药包就去煎药了。
煎好了药,又帮着给那夫人喂下。
阵疼还在继续,丫鬟端着热水进进出出,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男子面色苍白,几乎站不住。
转眼,天就大黑了。
驿站内,灯火通明。
大雨之夜,风呼啸的吹着,夫人生产的尖叫声格外的刺耳。
驿站内的其他人都食难下咽,起初还有人嘀咕抱怨,不过最后大家都没有说什么。
因为生产的夫人身份不简单。
并不只是回京述职那么简单,这夫人是西秦内阁大臣孟大人幺女,这男子是六年前科举榜眼李大人。
孟大人榜下捉婿,不捉状元,只捉榜眼,当时可是叫人大跌眼镜。
而且这榜眼不入翰林院,求了皇上外放做官,一放三年又三年,皇上几次想把他调回京来,他都说手里头有案子未结,推了又推,这一次皇上下了死命令,再不回京,以抗旨之罪论处,他这才不得不归。
孟大人寿宴在即,又适逢他回京述职,所以他们才急着赶回京,没想到会在半路出事。
凶多吉少了啊。
哪怕李夫人生一夜,他们也得陪着听啊。
不过就在大家上床歇息的时候,叫疼声弱了下来。
其实生孩子,叫声大反倒安全一些,声音一弱,就代表妇人没力气生了,也是最危险的。
听了这么久,大家心都揪了起来。
不过好在,一刻钟后,一声啼哭传来,在雨夜里格外的响亮。
不过哭了两声,就停了。
产房内,驿站管事媳妇惊道,“怎么只哭了两声,就不哭了?”
她抬手,要打那小孩,让他再哭。
沈玥赶紧道,“先把孩子放下。”
八个月的孩子,原就脆弱的很,哪里受得了她的巴掌啊。
她好不容易才接生的孩子,可不能让他出事。
沈玥帮小孩把脉,小心呵护,然后抓药,让紫苏拿去煎。
驿站媳妇就站在一旁看着,沈玥的医术她见过了,那扎针收针的速度,比人家大姑娘绣花还要快。
屋外,李大人逮住出来的紫苏,焦灼问道,“姑娘,你快告诉我,我夫人和孩子有没有事……。”
紫苏就道,“放心吧,有我家世子妃在,肯定能保你们家夫人和小少爷的。”
李大人连连道谢,然后道,“不知道姑娘是哪家王府的?”
这是打算将来备厚礼登门道谢呢。
紫苏咧嘴一笑,“煊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