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汎儿如何了?”
老管家皱了皱眉,一脸沉肃地回答:
“廖神医说不好。”
“你看呢?”梁敖追问。
老管家犹豫了一会儿,沉声回答:
“老奴看着,也觉着大公子不太好,米水不进,只是昏睡着。”
梁敖抿了抿嘴角,在门口静了片刻,方迈开步子,一边向王府里走,一边说:
“先去舒敬轩。”
老管家应了一声,跟着梁敖往里走,又悄悄的往苏婵的脸上看了一眼。武王府的老管家认得苏婵,看见梁敖紧紧地拉着苏婵的手,这个时候自家王爷能有准侧妃陪着,老管家稍稍安心了些。
武王府的大公子梁汎居住在王府南面的舒敬轩里,因为是庶出,又自幼体弱,这个孩子并没有被封为世子,整整十年一直缠绵病榻,几乎没有出过舒敬轩的院子。
梁敖来到舒敬轩时,梁汎正在发高烧,浑身滚烫,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在围着床榻哭。
老管家担心这么多人哭会引起梁敖不快,将丫鬟婆子尽数轰了出去。
梁敖坐在床前,大概坐了小半个时辰,梁汎终于醒了过来,用一双灰暗的眸子空荡荡地望着梁敖,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这个孩子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他呆呆地望着梁敖,大概能有两刻钟,然后动了动已经破皮起皱的嘴唇,无声地唤了句:
“父王……”
梁敖觉得窒息。
丫鬟端了浓苦的汤药来,梁汎已经丧失了吞咽能力,不管用什么办法喂药,他都喝不进去。
梁汎又一次陷入昏睡。
苏婵站在梁敖后面,看着梁汎病中的惨状,于心不忍。
从舒敬轩出来,她皱了皱眉,问:
“那孩子得的是什么病?”
“先天不足。”梁敖深吸了一口气,回答,“他生母在怀他的时候误服了药。”
“误服了药?”苏婵一愣,还想再问,可是梁敖拉着她的手,步速加快,让她没办法再追问下去。
☆、第六百二三章 和平的相处
停灵的双雪阁已蒙上一片缟素,院里尽是丫鬟婆子哭灵的声音,被白布包裹着的照明灯笼惨淡地明亮着,在黑夜里尤为刺目。风吹起,将白灯笼吹的呼啦作响,只是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梁敖松开苏婵的手,一个人进去了。
苏婵站在院门口,她想回去了,武王府没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也没有理由继续呆在这里。
转身,正想要走,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是武王府的老管家。
这老头悄无声息的,把苏婵吓了一跳。
“姑娘别站这儿,这儿是风口,太凉了,老奴已经让人在暖阁里备下热茶,姑娘跟老奴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不用了,我要回去了。”苏婵拒绝说。
“姑娘说回去可是指出城?”老管家和气地道,“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了,姑娘若想出城,只能等到明早城门开的时候。”
苏婵哑然,的确,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了,除非有象征着特级的腰牌,否则是出不去的……她突然想骂点什么。
心情变得不爽,她慢吞吞地跟着老管家去了双雪阁附近的暖厅里,坐在墙根的一张软榻上。
老管家亲自将热茶端过来,笑呵呵地递给她,自我介绍说:
“老奴章安,是武王府的管家,老奴过去是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王爷开府后,娘娘命老奴伺候武王殿下,从那时候开始,老奴一直在武王府做管家。”
苏婵慢吞吞地点头,一方面在心里疑惑他为嘛要自我介绍,她又不想知道一方面又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头是个太监。
“听说上一回王爷喝醉了,是姑娘把王爷送回来的,真是辛苦姑娘了。”章安笑容满面地说。
苏婵捧着热茶暖手,没有搭腔。
章安看她只是捧着茶碗,也不喝,疑惑地问:
“莫不是这茶不合姑娘的口味?”
“没有。”苏婵回答了,双手捧碗,还是没有喝。
章安笑,他是个老人精,这姑娘虽然面无表情,可他觉得这姑娘的戒心不是一般的重。听说这姑娘就是景阳长公主当年丢失的孩子,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景阳长公主背后可是势力庞大的静安王府,若自家王爷有静安王府这个助力……
以前武王府有武王妃在前头挡路,可是现在武王妃的娘家因为这两次的案子已经被皇上剥的七七八八,就算武王妃不死,她也已经成了权利的弃子。更不要说多年前武王妃毒害大公子的生母,虽然大公子最后顺利出生,却先天不足,自那以后,王爷对王妃连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只剩下心烦了。
以章安多年的伺候经验来看,王爷明显对苏三姑娘很在意,苏三姑娘的生母又是长公主,拥有华丽出身的可人儿,这可是新王妃的最佳人选。
他的眼睛在苏婵身上打转儿,笑着时的表情越发亲切。
“你干吗一直盯着我?”苏婵被他看得脊梁骨冒凉风,愕然询问。
“老奴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有姑娘在王爷身边真是太好了。云萝公主因为跟王爷吵架,从宫里跑出去,到现在没有回宫,贵妃娘娘还被气病了,王爷最疼爱云萝公主,因为这件事,王爷的心情很不好。今天又赶上王妃过世,大公子的病又被大夫说了很不好。现在这府里,郡主已经出阁,跟着夫君在外省,不能马上赶回来,二姑娘年幼不顶事,这个时候姑娘在王爷身边,替王爷排遣排遣,王爷的心里还能好受些。最近梁都发生了太多的事,王爷就是那铁打的人儿,老奴也担心他会受不住。”章安的眼里尽是担忧。
苏婵耐着性子听完了,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
“他妹妹好着呢,今早上自己吃了一屉包子两碗粥,还喝了半碗洛神花酿,他有什么好担心的?看他那个样子,又不是个疼老婆的,对讨厌自己老婆的男人来说,死老婆不是人生一大喜么?我刚刚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儿子不是天生病弱,而是生母吃错了药,孕中吃错药,要么那女人是傻子,要么就是内宅互相毒害那点破事儿,他自己的儿子他没守住,可见那个儿子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重要。他才不可怜,有这样的父亲,可怜的是他儿子。反正他又没毛病,想生还不是随便生,用的又不是他的肚子,配个三四十次,总能生出儿子的,管家你不用太担心。”
章安:“……”因为过于错愕,他的表情已经成了蜡塑,硬邦邦的,惨白发绿。
“我今天没招你吧?有能耐你对着我说,背后嚼舌头算什么本事!”梁敖沉着一张脸从外面进来,他现在特想捏死她。
苏婵瞥了他一眼:“放我出城,我要回去!”
“没有令牌。”梁敖说,坐在软榻的另外一边。
章安送上宁神的香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他年纪大了,有点接受不了苏三姑娘可怕的思想,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殿下明明很生气,为什么没有惩罚这个口无遮拦的姑娘?
“你骗谁?”苏婵怒瞪着梁敖,说。
梁敖坐在她身旁,浅浅地啜了一口清茶,沉默了片刻,将茶盅放在小桌上,低声开口,淡淡地道:
“我和阿婉虽然算不上琴瑟和鸣,情意深重,可也一同生活了许多年,结发夫妻,我还不至于把她的死当成是喜事。”
“我也看不出你有多悲伤。”苏婵盯着他的脸说。
“她那副身体,我心里早有准备。”梁敖说,顿了顿,又道,“再说,就算我的确没有那么悲伤,你把别人家的丧事当成笑话看,你这样太失礼了。”
他并没有生气,而是用教育小孩子的语气严肃地说。
苏婵歪着头,托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懒洋洋地道:
“你这样说,显得你胸襟宽阔,我倒成了碎嘴毒舌的坏人了。”
梁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给我令牌,我要回去了。”苏婵道。
“我没有令牌。”
“你不是王爷么?”
“除非军情要务,否则不得开城门,违者不分贵贱,以间谍罪论处。”梁敖说。
苏婵皱了皱鼻子。
“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沉默了一阵,梁敖问她。
苏婵摇了摇头。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阿喜在雪乙庄怎么样?”梁敖轻声问。
“好的很。”苏婵回答。
梁敖便没再说话。
苏婵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低声问了句:
“兄妹吵架?”
“比那个严重多了。”顿了顿,梁敖沉声回答。
苏婵平着脸看着他。
“你们家姐妹常常吵架,倒是没有离家出走的。”梁敖忽然说。
“我们只是吵着玩,真要想走,不用吵,直接会走的。”苏婵说,顿了顿,语气冷硬地道,“吵着喊着要离家出走的,通常不是真的离家出走,你妹妹若是想和家里断绝关系,不会跑到雪乙庄去,她在等着你去接她。”
梁敖没有因为她的话心安,也没有对她的话随声附和,他沉默了一会儿,说:
“先让她在雪乙庄住两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