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父皇那是宠爱你,可你不能嫁给一个白衣。而且苏烟……为什么是那个小子?”梁敖用无法理解的语气问。
“苏烟他知道我是公主,却从来没有把我,当做公主,我猜他八成不明白‘公主’是什么意思,我喜欢看他明明性子软弱却硬逼着自己去逞强的样子,他是那种会在饿死前将仅有的一个馒头送给心爱之人吃自己选择饿死的男子。”
“二哥绝对不同意!”梁敖对苏烟的了解并不多,但也隐约知道那是一个被三个强势的姐姐压制性情软弱的男孩子,女气的长相他就不喜欢,那种男子根本配不上他妹妹,梁敖忍着恼火,严肃地说。
“我并不是在征求你们的同意,反正我是跟定了苏烟,如果父皇和二哥不满意,尽可以将我从梁家的宗谱中除去。反正我也是不应该继续存在宗谱中的人,身为皇族的耻辱,我没有选择自戕是更大的耻辱,这样耻辱的我混混沌沌的活到今天已经够了。只要我消失,父皇和母妃不用再看见我就觉得痛苦,二哥也不用再看见我就觉得愧疚,我也不用再看着你们每天用怜悯的表情对着我,这样对谁都好。”梁喜用似笑非笑的表情平静地说。
“阿喜,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薛贵妃目瞪口呆,她哆嗦得厉害,语气颤抖,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梁喜,以为她魔怔了。
梁喜看了她一眼,冷着脸,淡声道:
“这个家,我已经受够了!”
“受够……”薛贵妃不敢相信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个孩子即使再任性再执拗,她也从来没有说过她讨厌这个家,可是她说她受够了,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忍受。薛贵妃的内心是说不出的痛苦,九年了,这九年她和皇上一直努力让梁喜过得自在,努力不让她感觉到异样,薛贵妃强迫自己在面对女儿时忘掉女儿遭受过的痛苦,像对待普通孩子那样自然地对待她,可是到头来,她还是感受到了不自然,她说她一直在忍耐。
薛贵妃心如刀绞。
“是因为你五哥吗?”梁铄望着梁喜冷漠的脸孔,望了一会儿,淡声问。
“和五哥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继续生活在皇宫里。”梁喜别着脸,冷声回答。
“你是女孩子,成亲出阁是很平常的事,你也不可能一直留在皇宫里,可是成亲的对象,你不能因为和父母置气就随便抓一个人来陪你胡闹,这样你不仅害了那人,你也害了你自己。”梁铄肃声说。
“置气?我哪里会跟父皇和母妃置气?不过,父皇,其实你很讨厌看到我吧,我是皇室的耻辱,是父皇的耻辱,这样的我却没有勇气自戕,父皇又不能明着逼迫我自尽,其实父皇你应该是希望我一条白绫吊死保住皇家的清誉吧?母妃也一样,母妃每次看着我时都是用在忍耐着什么的眼神,想要故作平常,可是一举一动不正常的让人觉得可笑,母妃你心里一定在想,完美如我为什么会有这种脏透了还不自知的女儿,她为什么没有死掉,如果死掉了,我只是一时痛苦,可早晚会恢复。可是她没有死掉,每一次看着她时,我都觉得可憎,却不得不因为母亲的身份拼命忍耐,母妃你是这么想的吧?”
“阿喜,你在说什么?”梁敖终于忍不住了,他凝着眉,开口,用压抑不住痛苦的语气颤声说。
“二哥你也一样吧?”梁喜猛然回过头,看着他,冷着一张脸道,“二哥,你每次对着我时,就像是要向我赎罪一样,你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二哥,看着我时你很痛苦吧,痛苦的时候你很希望我消失吧,我是你一生的污点,没有我,你的人生会像雪一样干净闪亮。”
“阿喜!”梁敖说不出来此时他心里的滋味,他心如刀绞,痛苦从四面八方如潮水一样袭来,让他没办法喘息。
薛贵妃已经泣不成声。
梁铄闭了闭眼睛,他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梁喜绷着脸,她眼圈略红,微微仰起脸,她吸了吸鼻子,说:
“四哥走了,五哥圈禁了,接下来该大哥、二哥和九哥了。你们继续,我不想再看了。”
她表情平静地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第六百一七章 少女的血色往事
薛贵妃哭得晕了过去,并非是真的身体不适悲伤过度导致晕厥,而是在听了女儿说的那些话之后,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女儿,于是她晕倒了,晕倒时依旧在流泪哭泣,内心无法排遣的痛苦让她选择了暂时性的逃避。
梁铄这个时候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是皇帝,而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感觉到了无尽的沉重和不知所措,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左侧的心脏部位开始隐隐作痛。
梁喜又不见了。
皇宫因为早起梁喜偷偷溜走加强了防备,大白天,她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宫,她大概还在皇宫里,只是不知道去哪了。
梁敖派人将整个皇宫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梁喜的踪影,他心急如焚,比起心中无处发泄的痛苦,亲眼看到梁喜平安无事对他来说更重要,他没办法再经历一次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的恶梦。
午后直到天黑,偌大的皇宫已经搜遍了,也没找到梁喜,梁敖心中的沉郁和苦痛已经转化成了熊熊的怒火。他终于找到了紫云宫,他站在清冷凄凉的紫云宫前,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一片漆黑的夜色下,黑暗的紫云宫与远处灯火通明的宫殿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没有灯光的宫殿伫立在黑夜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怪兽,仿佛要伺机吞噬掉世间万物,让人的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厌恶。
梁敖棱角锋锐的脸上此时笼罩着的是滞血般的冰冷,他绷紧了唇角,不理会守门的侍卫,强硬地闯进紫云宫,来到正殿,一脚踹开紧闭的宫殿大门,进入没有半点灯光的宫殿里。
紫云宫是冷宫,也是囚室,宫门紧闭,不许出也不许进,就连三餐饮食都需要自给自足,宫殿破旧**,虽然是宫殿,还不如普通人家的民房暖和。
紫云宫没有点碳炉,空气冰冷,也没有点蜡烛,梁效躺在窗边的软榻底下,静静地望着天棚。他个子太高,原来王府的床榻都是根据他的身高特制的,紫云宫的床榻对于他来说太短,他也没有心情去收拾,更不太愿意去将就,于是他把地面当床。宫里的青砖地面冬暖夏凉,即使紫云宫破旧不堪,修建的时候用的也都是好东西,因此他也不觉得寒冷。
他裹着棉衣,在黑暗里,安安静静地望着挂着蛛网的天棚,就在这时,梁敖闯了进来。
梁效皱眉,从地上坐起来,看着他,用不耐烦的语气冷冷地道:
“武王殿下,这里好像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
紫云宫已经变成了不许进出的禁宫,梁敖没有得到命令擅自闯入,这是违背禁令的行为。
梁敖没那么好的心情跟他斗嘴皮子,更没有那么柔软的心能够让他记起兄友弟恭,或许这是迁怒,但是这会儿他恨透了梁效。
“阿喜来过吗?”头脑中尚存着一丝理智,他沉着一张脸,冷声问他。
“阿喜?”他问的没头没脑,梁效觉得可笑,双手抱住膝盖,漫不经心地说,“她怎么可能来这里?”
梁效不咸不淡的态度冲散了梁敖的最后一点理智,他勃然大怒,突然冲上去,一言不发,举起拳头狠狠地击在梁效的脸上!
梁效无缘无故挨了一拳,火冒三丈,这个时候更不会讲什么虚伪的手足之情,他面色阴沉,跃起来,重重地还击!
两个人就在漆黑一片的紫云宫里打了起来!
然而梁效并不是梁敖的对手,不过五招就落败,到最后已经成了单方面的凌虐。憎怒和暴力的殴打笼罩了浓浓的血色,梁效因为最后的一脚狠狠地撞上了隔断的墙壁,墙壁骤然崩塌,他鲜血模糊地瘫坐在碎石堆里,望向梁敖的眼神里多了一点不可思议。对于梁敖在今天突然下死手,梁效完全不能理解。
梁敖似乎用光了全部力气,不是打架耗尽了他的力气,而是在打架的过程中过度燃烧的愤怒与悔恨耗尽了他的力气,梁效已经没有办法再爬起来,他也一样,双腿发软。他喘息着,挪动脚步,却没有办法走远,他走到殿门旁边,身体的无力感越发强烈,喘息的频率因为满溢而出的痛苦变得激烈。他顺着墙壁溜坐下来,双臂无力地搭在膝盖上。他深深地垂着头,似全身的血液被抽干了一样,他再也积攒不起半点力气。
梁效坐在碎石里,他的身体比梁敖弱了不是一星半点,他喘得更厉害。他歪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梁敖,眼底的阴狠和憎怒依旧没有退散。
“五个兄长里,阿喜最亲近的是你,你却那样伤她。父皇、我、太子哥,我们之间皇族内斗没什么好说的,可阿喜是你的妹妹,你看着她长大,她最亲近你最挂念你,你却……你这样也算是她的哥哥!”梁敖垂着头,突然开口,他冷笑着,怒笑着,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重重地说。
梁效莫名其妙,他看着梁敖,强加的罪名他是不会认的,他啼笑皆非,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