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边,东平门神情专注,他在将芋片雕出细致的小圆孔,再将芋片绕成圆筒状的捕蟹笼子形状,用金黄的蛋液作为粘合剂将捕蟹笼子接合,做出四只造型精美逼真形象的蟹笼。
这一步的制作成完全是艺术,捕蟹笼子的体积也就是一颗松塔那么大,只使用了芋片和蛋浆作为材料进行制作,芋片很蛋液也绝不会像浆糊那样的粘稠,东平门的双手完完全全是一双男人的手,虽清瘦却拥有成年男性宽厚的骨骼,这样的一双手却能够灵活娴熟地雕刻出如此精细巧妙的形状,着实令人惊叹。
被雕刻好的捕蟹笼形状的芋片被放入油锅中炸成金黄色,固定形状之后,捞出来放凉。
东平门的助手立在一旁,将另外一口铁锅烧热,放入牛油和鸡蛋黄,此时刚刚炸好“捕蟹笼”的东平门上前一步,取代了助手的位置,只见他站在铁锅前,拿起一只竹铲,以顺时针的方向在锅子里用打圈的方式慢推,直至起泡,之后放入先前切好的龙虾粒,在锅中过一遍之后捞出。
将姜米爆香,放入蟹黄、花雕酒、胡椒粉去除腥味,再倒入半成品的蟹肉和龙虾肉,烹入白糖、烘干的鸡肉末和鲜酱油,添加适量的上汤,用水淀粉勾出薄芡,最后倒入少许香醋,彻底烹调好之后,捏起一撮撮蟹肉放在之前炸好的“捕蟹笼”上。
东平门弯着腰身,一双烟灰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面前的半成品,修长的手指将烹调好的蟹肉随意一揉捏,蟹肉就成了小螃蟹的形状,被他一只一只填满在炸成金黄色的捕蟹笼子里。
就这样,直到最后,四只捕蟹笼子里满满当当地尽是小螃蟹,鲜亮的色彩看上去分外喜庆,甚至从这样生动的画面里能够联想起捕蟹人在看到这么多螃蟹时会是多么的欣喜雀跃。
这道菜更像是一个艺术摆设,四只捕蟹笼子被分别摆在盘子的四个方向,顶端以翠绿的薄荷叶作为装饰,盘子的正中央是一只站在以香草堆砌成的假山上欲展翅翱翔的白鹤。
当所有的造型全部摆好之后,东平门将一碗已经调好的淡蓝色液体顺时针搅拌几下,勺子在碗里搅拌时偶尔会带起一点拉丝,由此可以看出这碗调汁是呈半稠状的。
在搅拌了一会儿之后,东平门又一次弯下腰,一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盘子里造型精致的菜肴,舀起一勺淡蓝色的液体,顺着瓷盘的边沿倒入盘子,紧接着又舀起一勺,从另外一个方向轻盈地倒进去,接下来如法炮制,待淡蓝色的液体被尽数注入盘子里时,绵密的液体顺着瓷盘于小螃蟹和仙鹤的底部潺潺流过,最后汇聚成一片,在汇聚成一片湖泊的时候竟然于瞬间凝固,成为了胶状的固体,淡蓝色的胶状固体,就像是一面水蓝色的镜子。
在这一刻,蟹与鹤均在淡蓝色恍如镜面的湖泊内投下一片浅浅的暗影。
鹤湖蟹影!未完待续。
...
☆、第四百三八章 最魔性的菜肴
这是一道确实算得上华丽的菜肴,鹤湖蟹影,在造型上非常的精致,无论是立在山峦之上振翅欲飞的白鹤,还是碧水河中栩栩如生的螃蟹,甚至是在半露半藏在水中捕蟹笼里挣扎的螃蟹,一切的一切皆惟妙惟肖,众多的惟妙惟肖组成了一幅生动的景观画面,让人在注目之时竟会忽略这只是一道菜肴,会将其作为一副心思巧妙手艺精湛的艺术品来观赏。
在座评审一共十二位,作为第一场赛的参赛选手,这一场赛他们的作品定不能只给评审点评,今天皇上携了许多达官显贵出席梁都赛的开幕仪式,第一拨奉菜的对象自然是这些人。
要满足平日里山珍海味美食珍馐的达官贵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品遍了各路美食的富贵人的舌头是最为挑剔的,一般的菜肴很难让他们满意。
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在今天,评审们是否满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能够满意,只要皇上满意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毕竟作为一个厨师,说职业生涯的巅峰是成为御厨绝不为过,这也是梁都赛上大多数厨师深藏在心底的目标,能够得到圣上的青睐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就像先皇身边那位虽没有王衔却被先皇称为“义弟”、虽英年早逝却享了许多尊贵、被先皇认可是先皇唯一的友人、作为先皇专属御厨的回川回大人,那人已经成为业界的一个传说,也是被众多行内后辈视为目标的那一个人。
开场菜肴鹤湖蟹影,首先被御座前的小太监接过去,经过层层传送,一直被送到皇帝的御座前,次奉给跟随皇上前来观赛的王侯公爵文武大臣,接下来才是赛台下坐在一排长桌前的二十个评审。有皇帝在场,二十个评审也都老老实实地坐着,端正严肃,没有一个敢偷偷谈天窃窃私语,围观的百姓更是不敢喧哗,以至于这场比赛比着比着就不像是全民同乐的赛事了,反倒有点像露天的朝堂。
苏妙看着冯二妞哆哆嗦嗦地将自己组最后一道作品交给伙计,忍住想翻白眼的**,用干布巾擦了擦手,将目光落在东平门做的那道鹤湖蟹影上。那道菜肴已经被一一奉送到所有品评人的面前,精巧华丽,雅趣横生。让人单是看着便觉得心里舒坦的菜肴引来了许多认同,人都是喜欢漂亮的东西的,哪怕是最终要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能够带来视觉上的冲击,让人觉得惊艳,令人刮目相看,不知不觉中,这种外表华丽的菜肴会得到许多人的认同。
苏妙的内心底对东平门造型精致华丽到极点的鹤湖蟹影却并没有太多的震动,若是从外观上来让她评价,她的反应也仅是在盯了一会儿之后慢吞吞地说出两个字的评论“手巧”,她并非不同意“美食即是艺术”这句话,对于菜肴的造型她也是很追求的,但她素来喜欢简洁大方,偶尔会加入一些幽默的俏皮,用各种复杂的刀工来堆砌,这样的烹饪手法她并不喜欢。
美食即艺术,但美食毕竟是美食,最终还是要入口,因为要入口,美食当中的艺术感只能是为美食最重要的色香味服务,如果那艺术感偏离了这个初衷,那就没什么意思了。说实话,她一点也想不明白正中央那只用白萝卜雕刻出来的仙鹤和仙鹤身子底下堆出来的青草似的野菜对鹤湖蟹影这道菜的味有什么作用,若只是为了好看,反而突兀。
因为对这种表现“华丽”的方式存在异议,苏妙对东平门这道菜并没有生出浓厚的兴趣,这道菜的刀功确实精湛,艺术感亦非常浓厚,手非常巧,但他们是厨师,不是雕刻家。
她看了东平门一眼,却见他此时眉微蹙,没有去看赛台下因为点评的忙碌,他垂着头,笔直地站着,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他此时的思绪并不在这赛台上,这个人的魂儿八成飞到爪哇国去了。
这是一个相当特殊的参手,赛前怯场没有存在感,一旦上了台却气势强大让人无法忽视,他在烹饪过程中展现出来的手艺也确实让人刮目相看,可是放下菜刀的他又一次恢复了之前的衰样,反差如此之大,很值得让人在心里为他“惊叹”一把。
这样想着,苏妙却忽然觉察到周围的气氛似乎变得不太对,一瞬间,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苏妙微怔,放眼望去,包括御座前,包括评审席,所有人尽是沉默不语。
面前盘子里的菜肴很显然动过了,但却没有被大面积动过,也就是说品尝时仅仅是品尝了一口到两口,并不是在品尝之前出现异状,而是在品尝过后,这些诡异的沉默很明显是因为他们面前的菜肴。
这是苏妙没遇到过的情况,她有呆。
东平门安之若素,他依旧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看不见他的表情,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好像眼前的一切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有人在谜一样沉默过后,突然再次伸出筷子,搛起一点菜放入口内,接下来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品尝过这道菜的人竟然眼眶湿红起来,距离很远又是台上台下这种细微的变化按理说苏妙是看不到的,但她对人情绪上的变化很敏感,又是一直被她注视的人,她恰巧就留意到了。诧然四顾,果然,现场的气氛比之前的沉默灰涩、幽怨、晦暗,不管是平日里锦衣玉食的达官贵人还是在烹饪上算得上专业人士的评审席,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部陷入了某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谜一样的沉默阴郁里。
本就因为皇帝驾临充满了紧张感的赛场这会儿因为谜一样的沉默让人觉得狐疑,让人感到不安。
“师、师父,有点怪啊。”注意到这份古怪的不仅仅是苏妙,冯二妞整个人都蒙了,凑到苏妙耳边磕磕巴巴地说。
苏妙皱了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啊?”观赛席上,纯娘一脸愕然,小声问。
“那是哭了吧?是哭了吧?”阮双坐在后头,把胳膊搭在前面的椅背上,一叠声地确认道。
“来了来了!”高兴双眼直不愣登地盯着赛台上一脸事不关己的东平门,眼神是相当的执着。
“那就是会让人悲伤的魔厨……么,”略尖细的嗓音介入,相思绿亦双眼炯炯,直直地盯着赛台上的东平门,露出非常感兴趣的神情,“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