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却暗骂自己差点泄露了真相。
辛瑷皱皱眉,“你也小心一些。”
她朝他迈近一步,一道闪电划过。
她冰冷的神情仿佛随着雨滴一同流走,朝他温柔的笑着,就像他幻想过无数次那样。
庄良一时失神,身体晃了两下,退后了一步,谁知道脚下的泥土突然一松,他整个人骤然失衡往下倒去,当这个时候身体的本能会使人胡乱挥舞着手臂抓住身边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可是,他却硬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这种条件反射,甚至辛瑷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时候,他还甩开了手。
他整个人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伴随着压倒枯枝落叶的声响一直滚落进漆黑的坡底。
一滴雨珠落在辛瑷青葱似的手指尖儿,欲坠未坠,她慢慢收回了想要拉住庄良的手,一脚踩在微微隆起的土坡上,弯腰往下看。
“真是天公不作美。”她笑了,又媚又艳。
“庄良——”她朝下面喊了一声却没有人答复,她声音加大了些,仍旧没有人回答。
“你若是死在下面可就糟糕透了,”辛瑷眉梢一挑,“不过,怎么可能?这里可是我精挑细选的出事场地,保证安全呐。”
她双手插兜,站在他滑落的坡前,提高音量:“庄良——你还好吗?”
许久,坡底才传来虚弱的声音:“我……我还好……”
在他发出第一声的时候,辛瑷就已经从坡上跳了下去,她小心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一路顺着坡度滑了下去,草叶划破她的手掌,树枝划伤她的脸。
她抬起手温柔地舔了一下手背上的伤口,密密麻麻的雨丝落下,在她的身体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坡底实在太暗了,又有雾气遮挡,她根本瞧不清周围的情形。
“庄良?你在哪里?”
她踩实地面,小心翼翼地前进。
“辛瑷?你、你怎么下来了!”庄良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刺得肺里生疼不停地咳嗽起来。
辛瑷撩开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下面那么黑,你又只有一个人,我很担心你。”
庄良全身一颤,忍不住朝脚步声的方向看去,可是滚落下来的时候眼镜丢了,他看不清。
“辛瑷……”他轻声呼唤着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低下头将自己缩成一团,整个人仍旧忍不住瑟瑟发抖。
“嗯,我在这里,”温柔的触感摸上了他的肩膀,“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庄良勉勉强强听到拉链声,而后一件还带着熟悉馨香的外套被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样好些了吗?”
庄良咬紧牙齿,却发出“哒哒”的碰撞声,最后一个根稻草压在他的身上,他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哭号了起来。
“爸爸,不要关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去找妈妈了……”
他将自己团成一团,塞进石缝里,可是仍然忍不住发抖,渐渐的哭声小了下去,却发出一些奇怪的声响。
辛瑷在他的身边蹲下,手电筒照向他,她的手一抖差点将手电筒掉到地上。
庄良满脸青白,就像要喘不上气来,他趴在地上,手指抠进了泥土里,另外一只手则死命地挠着脖颈,脖颈上有爆出来的青筋也有被他挠出来的血痕,他死死地盯着辛瑷,眼睛的瞳孔不断放大。
他说谎了,他绝不仅仅只是怕黑而已。
辛瑷猛地扑来上来,替他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可是他依旧是一张喘不上气要窒息的青白脸,她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放平,微微抬起他的下巴,捏住他的鼻子,深深憋了一口气,吻上了他的唇,将空气送进他的嘴里。
手电筒滚落进泥土中。
他的眸子一瞬间瞪大,瞳孔终于有了焦距,他愣愣地望着她。
纤细的睫毛上凝结着亮闪闪的雨珠,眼中的雾气因为认真的神色散去,那双清亮的眸子就像是一弯冰水,无情的令人发冷,她眨了下眼睛,眼睫上的雨珠落进他的眼中,那双眼睛也重新弥漫上雾气,掩藏住了秘密。
他闭上眼睛,可是脑海里却又忍不住浮现出她的模样——
她的背后是细白的丝雨,就像是乳白色的孢子将她包裹在内,她低下头,湿漉漉的发丝顺着他的领口贴上他滚烫的胸膛,微粉的双唇贴着他的唇,那么烫,呼吸那么灼热……
她的气息钻进他的口中,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又渗透进血液里,流经身体上每一个角落,他完完全全沾染上了她的气息。
等庄良再回过神来,他的脑袋正枕在一双又柔又韧的东西上,眼前是明晃晃的火光,一双温暖的手掌一面拍着他,一面哼着歌,那是图书馆闭馆时放的歌曲。
多么温暖啊……
他本想再多感受一会儿,嗓子里却一阵憋闷,骤然咳嗽了一声。
“你醒来了?”她的声音也被火光染上了暖意。
庄良睁开眼睛,那张他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的脸映入眼中。
她对他笑了一下,手掌贴上他的额头,“你发烧了,要赶快去医院才行。”
他眼波剧烈的晃动。
“我好不容易才找了块可以藏身的地方,等一会儿看看管警长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来吧。”
她的手从他的眼前抽开,一晃而过的红色,让他猛地攥住了她的手,那是一道从小指延伸至虎口处的划痕,被殷红的血填满,他瞳孔一缩,挣扎起身,扶住她的脸颊,慢慢将自己的脸贴近。
她的脸慢慢清晰,火光的映衬下她脸颊上的三道划痕格外显眼,他手指颤抖着,干裂起皮的唇贴上她的伤口,唇也在抖。
“吧嗒”一声,他的泪砸在了她的锁骨上。
作者有话要说: 攻略之计,攻心为上。
第13章 脱险迷路
他狠狠地咬着下唇,猛地抬起了头:“对不起……”
为了这一刻的温柔即便让他去死,他也愿意。
“没有关系,毕竟你身体不舒服,不过,这到底是什么病?你没有看医生吗?”
庄良抱着辛瑷的外套,坐到她的身边稍远一些的位置,呆呆地望着那团火,不敢看一眼他刚刚枕过的大腿。
“我只是有幽闭恐惧症,对不起,”他闭上眼,“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没有关系,毕竟你也确实害怕黑暗。”
他的眼睛里重新充满了光亮。
“不能治好吗?”
“我不知道……大概是关在仓库的经历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他拎起一根树枝划拉着地面,“给你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你也不是故意的。”
辛瑷安安静静地凝视着他,眼中既没有好奇,也没有过分的关心。
他心中一动,视线却移不开了,他被火光投下的影子在她的脚边。
“你现在好些了吗?”
庄良低低“嗯”了一声。
风雨袭来,火苗抖动一下,他的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
“你坐过来一些,小心别又淋了雨。”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却发现她根本没有在看他,而是正往火里添短小的树枝。
他挪动了一下屁股。
“再近一些,我难道还会吃人吗?”辛瑷满是不解地盯着他。
他因为发烧脑子有些不清醒,嘴也开始乱说话起来,“不是的,我只是担心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叹息一声,手背搭在额头上,“毕竟我是一个男人,你又是我喜欢的女人。”
辛瑷没有吭声,许久才淡淡应了一句:“你怎么会喜欢我啊……”
那语气好像她有多么不值得喜欢一样,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可悲的发现自己居然迷恋辛瑷这么深,即便是她自己也不能说自己不好。
“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他闭上眼睛,“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父亲很生气,他是大男子主义特别重的那一类人,特别讨厌男人哭泣和软弱,我在母亲走后一直哭一直哭,终于惹怒了我父亲,他便在一次酒后将我关进仓库里,说什么时候我不哭了,就什么时候放我出来。”
燃烧的枯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细密的雨丝唰唰的冲刷着地面,他抱着双臂正瑟瑟发抖,突然听到了她浅浅的呼吸声,随着他的故事骤紧。
——她在关心他。
这么想着,他似乎从心底往外渗出丝丝缕缕的暖意。
“可是他因为酒醉昏睡了一天,等第二天又喝酒,又醉,就这样将我关在仓库里足足五天,那仓库没有窗,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我不哭了,我拼命地道歉,可是依旧没有人理我,那是我人生中最痛苦、最黑暗的五天。”
辛瑷突然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庄良低下头,喃喃:“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而且你这样并非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你父亲该负主要责任。”
他的手还在发颤,这次可不是因为那些恐怖的记忆,而是因为她。
——她的主动靠近,让他太兴奋了。
她的存在就像是黑暗中的灯塔,落入水中的救命稻草,他不会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