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伸手拍落少年肩头上的落雪,忘着他冻的泛紫的面庞,逗弄他一句:“怕你一人在路旁害怕,才匆忙回来的。”又摊一摊两手空空:“又怕冻坏了你,你瞧急得梅花也未曾折上一支。”
白术听她煞有其事的言辞,有些腼腆的搔搔后脑勺,喏喏的说一句:“奴才胆子大的很又皮糙肉厚的抗的住冻,白累姑娘担心。”言罢又一脸讨好的问一句:“那奴才再进梅林给姑娘摘上两枝漂亮的带回去赏玩。”
说罢也不等人同意,拔腿就要往梅林处跑。哎……沈鱼一句阻止的话还未说出口,幸亏千月手疾眼快一把薅了回来。白术以为沈鱼怕他跑去时间长急道:“耽误不了姑娘一会儿事,奴才跑的快着呢。”
千月拍了他一脑袋:“这般说风就是雨,毛里毛躁的该跟着德叔历练去,怎么放心跟着姑娘侍候。”
沈鱼望着一脸茫然的白术温声道:“同你玩笑呢,是我畏寒,耐不住这这一色雪景,才匆忙回来,你若真想去瞧瞧景致得让千月陪你,我在马车里等你们也好。”
白朮一听忙摆着手:“姑娘既畏寒快回马车里暖和,方才将炭盆烧的旺着呢。”
千月扶着沈鱼上了马车,车内果然同白朮说耽误那般,很是暖和,炭盆上还贴心的煨着一盏小巧可爱的铜手炉。”
沈鱼退了披风,千月便将那手炉递了过来:“姑娘可是冻透了,快暖一暖吧。”
沈鱼笑了笑:“哪就这么娇气。”便又想起从前清平坊里十冬腊月浸着冷水浣衣,一时也没了话儿。白朮在车外招呼一句:“姑娘可是坐好了,奴才开始赶车了。”
沈鱼探身,掀了棉被般厚重的车帘子,将手炉递给哈着白气说话的白朮,又抽出一块盖在膝头的毯子给他:“莫走太快,免得带起寒风太疾,把人冻坏了。”
白朮张了张嘴望着放下的车帘子,终是没说什么,小心的将暖热的手炉揣在怀中,将毯子裹在身前。一扬马鞭高喝一声:驾!
那马便跑了起来,迎面扑来的飞雪夹杂着冰凉的冷风,也好似没有先前那般彻骨了。
少年抹了抹微微迷蒙的眼睛心想。
沈鱼将细白的手至于炭盆之上,只觉得热气一股一股至指尖传来,很是熨贴。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有些自嘲。
世事本就无常,她懂得,也曾泰然处之。
无故穿越与此不曾怨天尤人,幼时失侍,一个娇养的小姐生生让个仆人卖入贱籍她也能乐观笑对。再后来饶是入了柳府当个通房丫头也未曾觉得委屈。
如今却是怨了……怨什么?怨他?怨自己?又或者怨天意弄人。
沈鱼摇摇头,大约是她自己第一次这般掏心掏肺毫无保留的喜欢一个人,这样突然的转变,让她措手不及,有些慌乱。
才会凭着本心,跑了几十里路追到此地,终是一场徒劳,该走的,还是得走。
冬天未曾过去,又怎么奢求春暖花开?
只是,她心里的冬天却不知道何时才能过去?
她这样不管不顾的过来,让他为难了吧,方才他端坐马车里望着她的神情,目光深沉若海,里面有她读不懂参不透的情绪。大约以后也……不需要她懂了。
沈鱼弯了嘴角,可是心里却是难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因为这些那样的不得已,必须要舍弃的感情或者是人,沈鱼有些自嘲,为什么她总是被舍弃的那一个呢?
想着想着不觉面上笑意更浓,或许真的只是自己不够好。
千月悄悄打量着沈鱼那双长睫化了冰雪而显得湿漉漉的眼眸,眼里的雾气仿佛千层,让她看不真切,分明带着笑意却又觉不出欢喜,若说悲伤,那眼底一抹淡淡笑意,却又暖似这雪地冰天里的一抹春阳。
“姑娘”千月有些担心,唤她一句。
第86章 探病
“姑娘”千月有些担心,唤她一句。
沈鱼恍然抬首瞧见千月脸上的关心之色,嫣然一笑:“这样的天气里难免想起旧时的事儿,没什么打紧的,恍会神罢了。”
只说完这句便不再言语,马车内又安静下来。
窗外的落雪纷飞,染白了整片的大地,似乎也掩住了疼痛的心伤。
栖意园。
沈鱼解下身上的斗篷,瞧着桌上早就备好的饭菜,想了片刻终于还是强忍着精神安坐下来,饭量依旧如常。
饭后收拾妥帖只同千月道一句这里有些乏了想回房里睡上一觉,无事便莫扰。
见千月应下,才独自一人回了房里,洗了把脸,坐在榻上发了会愣,觉得脑子里空得厉害,竟是什么也想不。
自嘲的笑了笑,和衣卧在榻上拉起锦被蒙了头,便睡了过去。
沈鱼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之久,千月不敢入内唤人,只在门外敲一敲门,每每里面也只传出一句:还想再睡上一会儿,莫吵。
沈鱼犹自在房内大梦不醒,千月同白术却是自门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二爷临行前可以是仔细交代过的,却是将才走了一天,便是这般光景……
倒是庆幸两日后的沈鱼如同往常一般,一早便出了房门,园里转上两圈权当晨练,用过早膳便窝在房里写写字帖瞧瞧话本。
柳淮扬的信从漠北过来时,沈鱼正是案前极其认真的写一副字帖,却不是她往日所书字迹,乃是她初时习的那一手工整秀至的小楷。不似行书洒脱飘逸,却是温润缓和笔锋稳健。
她写的很是仔细,千月将信送于书案前时,也不过是抬眼扫了一扫,稳了稳手中的握着的毛笔淡淡道一句:“放着罢,容我习完这一帖字再看。”
千月将那快马加鞭历经千里送至而来的信笺放至案头,便退了出去。
直到那一纸生宣上铺满了字迹,沈鱼才搁了笔,揉一揉微微僵硬的脖子,从案前起了身。
那案头还带着风雪凉意的信,仍旧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姑娘可要同二爷回信?”晚膳时分,千月终是忍不住问上一句。
宫十八已经将信送至一日有余,迟迟不得回信,一时无奈这才同千月催了一回。若他此行空手而归,二爷那里怕是……不好交待哇!
沈鱼将手中的调羹放罢一旁,低头想了一想,微笑着道一句:“一时也想不出要说些什么,不若便由千月姐姐代劳一回罢了,二爷想知晓什么,你便如实禀报了便是。”
说罢只拿个帕子拭一拭嘴,笑吟吟的说一句退,起身回房去了。独留千月一人立在原处微微皱一皱眉头,她心思素来简单哪里能分辨出沈鱼话里的意思,只宫十八那里还在等着回信,无奈便只能提笔同二爷那里说一说沈鱼的近况。
漠北,柳三老爷府邸。
德叔立在雪阁门前,将欲进门的温方挡了下来:“老奴劝温大夫还是缓一缓再进去罢。”
温大夫停了脚步挑着眉毛瞧了一眼:“怎么,难不成二爷那里有贵客需得大夫我回避一回?”
才将说完便瞧见芣苢从里面退了出来,手中拿着的便是一副砸的粉碎的茶碗。不用想便知是里面那位为了火,少见柳淮扬喜怒于外,大夫温方好奇心大增,一把扯信芣苢的衣领将人拉至一旁,贱兮兮的问一句:“里面是怎么个光景,来同温方哥哥透露一回,免得一会儿大夫我进去踩了雷。”
芣苢将手中的茶杯丢至一旁,抓了抓头皮才道一句:“奴才也不不知晓,只知先头爷还兴致颇好的,却是瞧了封信便变了脸色……”
“信?谁的信,哪里来的?”温方一听便是一脸兴趣盎然。
“似乎是从圣安方向传过来的……”奈何芣苢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
温方进雪阁时柳淮扬便负手立于书案旁,手中捏一张薄纸,隐有字迹,温方实在好奇那信上内容,却也不敢凑近的仔细瞧上一眼,柳二爷那张脸实在阴沉的可以。
温方抄着手倚在书房内的多宝阁旁轻咳一声音,带着一脸开解的笑意:“瞧着二爷似乎不大开心的样子,若有什么烦心的事儿,不若同大夫我说上一说,也好过一人独自在这里伤神。”
柳淮扬冷哼一声,将视线从那幅春景梨图上移开,抖了抖手中的薄纸冷冷瞧了温方一眼。这一眼便叫温方觉得比那外面十冬腊月里的天气还叫人觉得寒凉。
只暗自一个激灵直起身来凑了过去,柳淮扬也未有瞒着的意思,便将手中纸张拍在他面前,温方执起一瞧,便是寻常的练字的贴子,没什么打紧的,不过一手小楷倒是写的不差,瞧着有几分功底。
温方反复查看才从那字帖上收回视线一时不解他原何动怒,却是柳淮扬也没有心思好心为他解一回疑惑。眼下瞧着正动着怒,温方自然也不好为了自家好奇心便不要命的去触其霉头。
却见芣苢走了进来,恭身禀报一句:“常府小姐已至门外,说是闻爷身子不适特来探望……”
余下的话再没机会出口,便叫柳淮扬冷寂的眼神生生止住。
温方一听一双原本寂灭下去的眼睛须臾便重新亮了起来,常庆年的孙女倒是堪称奇女子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