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方这里逗弄那通体雪白的无毛畜生,那边芣苢小心的捏着药方,回到了润泽堂,柳淮扬同沈鱼那局棋,将将下完,看神色,依旧是自己的主子爷胜了一筹。
芣苢看着面色如常的沈鱼,倒是有些佩服,下这许多天,也未见她胜过爷一次,输得多了却不见恼,可见棋品倒是好的,哪里像温方代夫,一盘棋次次都悔上几回不说,输了不敢对着爷大声,每每却拿他出上一回气不可。
芣苢小心的将药方呈上,在柳淮扬示意下,便直接递到了沈鱼手中。
沈鱼接过药方,打开后,嘴角抽了抽,大夫的字迹,果然……从古至今没太多变数,一页狂草写的张牙舞爪,有侍无恐的很。
有了计较心里又道一句,还是柳淮扬的字写的好,刚柔并济,方圆有度。即有大开大合的狂放气势,也不失严谨归整的气度。
沈鱼定了定心思,瞧着那张药方上的十几味中药,思索着药性,及剂量,末了在心里道一句,实在是自己看低了温方的医术,这方子的确高明紧,若让她让她平地起楼,定是写不出的。
沈鱼思索了片刻,才抬头对柳淮扬道了一句:“奴婢要借爷的墨一用。”
见柳淮扬点了头,芣苢便及有眼色的上前磨墨,沈鱼哪里受过如此待遇,忙道一句劳烦。
沈鱼铺了一纸生宣,提了笔就着那方子上的十几味中药添添减减的连写了半晌,足有几张之多,待墨迹干了,才拿了给柳淮扬。
柳淮扬看了几眼递给芣苢,淡淡说了句,拿去给温大夫瞧瞧罢。
芣苢走后,柳淮扬好心提点一句:“若是乏了,便回房安置去吧,爷这里不用伺候了。”
沈鱼看看燃着的香,算了下时间,远还不到就寝的点,怎么……
柳淮扬见沈鱼一脸不知所谓好心解释一番:“爷虽不甚通晓药理,却也瞧出你那几个方子写的颇具章法,何况温方。”
见沈鱼还是一脸茫然,抬手弹了弹小姑娘雪白的额头,好笑道:“呆头鹅一般,下棋写字开方时的灵巧劲都哪去了,这方子递到温方手里,依着他性子,怕是马上就会动身过来,非要同你争论上半晌不可。你若再不走,可是走不了了。”
沈鱼这才算明了,笑了笑只言说一句:“那便说上一说也好,有了分辨爷的身子也好早日康复。”
柳淮扬又是一笑,眼里现出几分揶揄之色:“这么怕同爷陪葬?”
沈鱼却是不知如何回答,仿佛答是与不是,都不甚妥。
幸好,被柳淮扬言中,温方一脚踏进了书房的门槛。
沈鱼见温方来势汹汹,本能往柳淮扬身后躲了一躲,柳淮扬见她举动,倒是没话,只是弯了弯嘴角,抬眼看着冲进来的温方,及跟在他身后气喘嘘嘘的芣苢。
沈鱼咂舌,这速度,可是飞过来的不成。
温方两眼放光的看着沈鱼发亮,抬手扬了手里的那几纸药方难掩语中兴奋之色的问道:“芣苢方才同我说,这几个方子是沈姑娘亲自写下的,我不信,特地过来求证。”
沈鱼躲在柳淮扬身后,探着半张脸,点了点:“是出自奴婢之手,劳温大夫指点。”
温方眼睛又是亮上一亮,这就想上前抓住沈鱼的手膜拜一番,柳淮扬一挡,顺势又将沈鱼揽在怀口,才算将二人将将隔开,沉着脸喝上一句:“夜半三更的,温大夫还是莫忘记体统的好。”
温方这才回神,看了看一时没注意的柳淮扬,轻咳一声,正了正脸色同他说了一句:“还记得沈鱼姑娘初进栖意园的那天,不才夸过二爷一次,您眼光确实别致,如今却要再夸上一次,您的眼光何止的别致一说,简直是慧眼识珠。”
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里的方子又道:“小鱼姑娘这方子改得妙,若是让我爹看到,怕是也会喜的三天不吃饭也不觉出半分饿来,可惜他老人家去的早,怕是无福看了。”
又同躲在柳淮扬杯中的沈鱼道上一句:”姑娘若不介意,这方子我便誊抄一份,待得空去我爹坟头焚了,知会他老人家一声,叫他也乐上一乐。“沈鱼从未见过温方如此,只在心里暗道一句,哪有人癫狂成这般模样。
不待沈鱼答话,柳淮扬皱了皱眉,实在看不得温方如此癫狂无状,转头朝沈鱼道一句:“天色不早,爷也乏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讲,芣苢送姑娘回去。“温方一听,自己原是来向沈鱼讨教,那几纸妙方的,怎么还未切入正题,就叫人下了逐客令了呢。
沈鱼看了一眼脸色已经全然沉下来的柳淮扬,又见温方一脸不甘之色,只得开了口:“爷的身体,温大夫自然比奴婢更了解几分,温大夫先前那方子开的绝妙,实非奴婢可比,芣苢给您的那几纸方子,原不过是奴婢在您先前开的那纸上面添减转换了几味臣药罢了,温大夫自个瞧着哪一方更适合爷的身子,只管入药便是,余下的奴婢实在没什么能同温大夫探讨的。”
言毕便朝柳二爷福了福身,就要退出书房,温方不死心,巴巴的便追上去扯了扯沈鱼的衣袖,转换的那几味药妙的很,倒是希望能详细探讨一二。
沈鱼轻挪手臂挣开来,只得停一停再度开口:”事关爷的身体康泰,自得小心行事,温大夫若有不解之处,只管写下来让芣苢小哥拿给奴婢,奴婢定会知无不言。”说罢便迈出了书房的门开,转身没入浓浓夜色里。
且说温方这才算了了心愿,回身瞧一瞧面色不豫的柳家二爷,看那神色,如同他温方刨了他家祖坟一般,温方倒是看惯了柳家二爷的黑脸,也不慌张,只拢一拢袖口,整整衣冠,又是一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方才那般无赖无状。
第17章 吼吼
将沈鱼送出去的芣苢回来恰好看到这副光景也只抽抽嘴角,并不敢笑上一句。
却暗自将方才的一幕记了仔细,一会儿打算回去告知德叔,爷新得的通房丫头沈鱼,可是不得了,棋好字好医术还了得,看方才温大夫的举动,竟是差点抱着人大腿膜拜一番。
直到走的远了,沈鱼才松一口气,温大夫这般……这般热情的态度,实在让人吃不消的,如是想着,心中难免有些感激起柳淮扬几分,看了看天色还早得很,左右自个实在不困,也无甚消遣,便顺着条青石小路往栖意园西南方向的一方荷池走去,前两天才见新荷冒头,这会那叶子也该长得差不多了,若是采了做个花茶,定是错不了味道。
又说柳二爷书房中随了心愿的温方,却是依旧赖着没有离开的想法,眼巴巴瞧着柳二爷着实没有请他入座的意思,便自己厚着脸皮寻么个地方落了坐,又让芣苢倒一杯新茶,饮下。
茶是沈鱼特地为柳淮扬配制的清草茶,倒是爽口的很。春末夏初,天气最燥,平日饮用一些,最是清毒败火。
温方又瞄了一眼黑着脸的柳二爷,若他同沈鱼一般从来便将好汉不吃眼前亏奉作座右铭的人,此时也该拍拍屁股便遁了,偏他不是,难得见柳二爷如此,非要一门心思的笑话两句,心里才能熨贴点。
柳淮扬哪里又耐烦同他分辨一二,单单只见他这副贱兮兮的神情,便知定是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拿腔拿调的话还没等让温方开口说上几句,他那里便没了耐烦,冷着声音唤了句宫十一,便见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接着大夫温方,连个抗议的机会也无,便让人提着,扔回了药庐——反省去了。
这下柳二爷总算得了清静,摆摆手挥退了芣苢,便独自一人坐在诺大个书房内,同沈鱼那盘棋才将将下完,黑白云子便错落的分布在那泾渭分明的棋盘上。
他弯了弯嘴角,伸手捏起棋盘旁放至的一颗白玉剔透的棋子,方才二人对弈时,沈鱼一直将这一颗放至手里把玩。他盯着那棋子瞧了片刻,也未瞧出个什么特别之处,复又丢回围棋罐内,收了棋局。
走至书案前,铺上一纸生宣,提笔欲写,却又发现那笔正是沈鱼写药方时用过的,瞧了一会儿,才着手挥墨,笔尖至生宣纸上蜿蜒游走,几个大字,顷刻间便落成了。
春时风入户,几便落青衣。正是沈鱼初时写的那句。
他又从书案一侧的锦瓶中拿出一幅装裱好的画卷,铺至桌案。
梨花依旧,春景依旧,沈鱼那字也依旧。
柳二爷伸手抚一抚那画卷上早已经干透了的字迹,一抹笑意不自觉便浮至眼底心头。
恰巧宫十一回来复命,柳淮扬未语,只抬了抬手,宫十一便躬身抱拳闪退了出去。
柳淮扬收起方才温情脉脉的笑意,眯一眯沉眸,便想起沈鱼那片被大夫温方唐突了的袖角。
突然便没了心思,收了画卷,掩了笔墨,从新回到春榻旁,思量片刻,瞧了瞧时间尚早,便唤了芣苢进来。
只吩咐一句:“你且去瞧瞧姑娘现在可是歇了?若是歇了便莫扰了,若是未曾歇下……”柳二爷沉吟一下,才道“你只回来知会爷便是。”
芣苢听自家主子吩咐完,只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想,只觉得的心中十分不解。这不是前脚才刚将个人送走,怎么一转眼便又让瞧瞧歇下未曾,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