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来。”
这回湛莲略想一想,跟着她走了,但让喜芳蕊儿并戊一戊二跟着她去。
孟采蝶恨得牙痒痒,她好大的排场!
孟母引湛莲往孟光涛院子去,湛莲不记路,到了院门才知是那腌臢人的院子,以袖遮面嫌恶地不肯进去,孟母没法子,又将她带到自己院子。湛莲看屋内乱糟糟的摆设极不舒服,孟母让人上了茶,湛莲并不喝,她强忍着问:“孟老夫人,到底是什么事?”
孟母犹豫地看了她一会,才开口说道:“你这些时日住在皇宫,恐怕不知道这外头的情形,这几日,有人在到处造谣,抵毁你的夫君,真真可恶。”
“抵毁孟光涛什么?”
“这……这些人胡言乱语,满嘴狗粪,你听了是污了你的耳朵,不听也罢,”孟母支吾其辞,而后道,“为娘与你说这事儿,就是想让你去求太妃,或是去求天家,让他们把这些造谣生事者都抓起来,诬蔑朝廷命官,理应处斩!”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湛莲顽固追问。
看她那架势,怕是不知真相绝不松口了,孟母脸色不善,嘴皮子磨了半晌,才含糊不清地道:“他们说你的夫君有脏病。”
湛莲挑了挑眉,掩唇咯咯笑了,“那叫什么造谣,那不是真相大白么?”读书人最重颜面,这等丢人现眼之事大白于天下,孟光涛怕是死了都不敢竖墓立碑。
孟母见她不仅不焦急愤怒,反而幸灾乐祸,禁不住连拍桌面,“你这妇人,你丈夫失了颜面,你竟还笑得出口?”
“他也配作我的丈夫?”湛莲冷笑一声。
“夫人,你这话可是伤了为夫的心了。”不想孟光涛竟自偏房帘后而出。
湛莲一见他就恶心难受,但她观人细致,看他一眼便眯了双眸,“你治好了?”虽然他仍头发稀疏,眉毛掉边,但他的脸色好似红润,疮疤淡去,连嘴唇都有些血色,是谁多管闲事,为这竖子治病?
“夫人慧眼,为夫可不是快好了?相信假以时日,为夫便能与夫人你双宿双飞。”即便现下火烧眉毛,孟光涛一双淫眼仍在湛莲身上流连不去。
“放肆!”那日的侮辱之感再次烧遍全身,湛莲腾地站起来,“给我掌嘴!”
戊二本站在门边,听湛莲如此命令,立刻跨入擒住孟光涛。自那日刺杀一案护主不力,他们一干人等皆受了严酷处置,天子又增添四名护卫,耳提面命要他们听令于孟夫人,并千万护她周全。既以她马首是瞻,他便不管对方是何许人,惟她命令是从。
蕊儿也是个能干的,听了她的话立刻上前,对着孟光涛就是啪啪地两巴掌,打得他头发眉毛又掉了下来。
“蕊儿,快去净手,别被染上了脏病!”湛莲满意说道。
孟家一干人等目瞪口呆,事儿完了还不能缓过神来。
“全雅怜——”孟光涛被摁在地上,双眼赤红,狰狞有如恶鬼。
孟母站起来,双手拍着大腿哭喊,“反了,反了天了,这是什么世道哟!妇人打丈夫,不得好死哟!”
孟采蝶不知哪来的胆子,冲上去就想打湛莲,喜芳将她拦住。孟采蝶不能上前,大声喊道:“你敢打我哥哥,我要去官府告你!”
大梁朝妇人打丈夫是重罪,轻则杖责,重则死刑。孟采蝶不知其中厉害,只知那定是罪。
湛莲却觉着这律法得改。恐怕这世间许多女子跟她一样,有不得已的苦衷罢。
她一刻也不愿多待,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是夜,孟母还在屋里哭天喊地,湛莲的院子却一片清静。戊一让喜芳传达了消息,“原是孟家二爷寻了一位世间神医,过来为其兄治病。”
“是他?”湛莲眉头皱起,又觉情理之中。他那个人,的确是个顾家的。
“正是。”
“孟光野还未回府么?”他若知道她打了他长兄,不知有何反应。
“奴婢听说二爷前两日就外出办案,至今未归。”
“会不会有危险?”湛莲脱口而出。
“这……”喜芳不知该如何回答,却觉主子对名义上的丈夫不留情面,对小叔子倒很不错。
湛莲也知自己问得奇怪,摆了摆手。
蕊儿道:“主子,孟大爷真得的是那脏病?”蕊儿是个机灵鬼,她见湛莲十分厌恶孟光涛,今儿打了他她还给了赏银,就知这话能问得出口。
“可不是,天下最脏不过的病。”湛莲冷笑。
“就是!”蕊儿也痛恨那些花中色鬼,“今儿打的这两巴掌,真解气!”凭他也想肖想夫人!
“我倒认为还太轻了。”湛莲重重哼了一哼,将孟光涛企图对她不轨一事说了出来。
二婢大惊失色。得了那种邋遢病,还敢糟蹋主子!
“这事儿千万不可告知陛下,记住了么?”
蕊儿应承下来,依旧义愤填膺,“主子,两巴掌着实太轻了!”
“我是想杀了他来着。”要不是看在孟光野的份上,她早就叫人了结了他。只是这四处散播谣言之事是三哥哥指使的么?他有何用意?
蕊儿眼珠一转,“主子,你看这样如何?”
她低低说出主意,喜芳听了惊呼一声,湛莲却眯了水眸,沉默片刻,拍板定案,“好,就这么办!”
隔日一大清早,帝都庆丰街东头马柱上,拴着一个只着一条绸裤的男子,只见他年纪轻轻,头发稀稀疏疏,白渗渗的脸上只剩半边眉毛,脸上胸前有许多深浅不一的疮疤,看上去甚是碜人。来来往往的挑夫农妇全都停下脚步,皱眉指指点点。一算命先生粗通文墨,一字一句念出贴在柱上的白条:
“此乃花柳病人、国子史史丞孟光涛是也!”
大街上一片哗然。
被迷晕的孟光涛听闻周遭嘈杂,还以为身在府中,不耐大喝,“哪个要死的奴才,没看见爷在睡觉么!”
众人皆静,忽而哄堂大笑。
孟光涛睁开眼,见四周一片平民百姓,个个望着他眼有不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一时傻了。
一阵风吹过,孟光涛觉着胸口发凉,他低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想站起来,又发现自己竟然如牲口一般被拴在马柱上。他一抬眼,看清贴在上头的白条,发了疯似的扑上去将其撕得粉碎,“是谁,是谁!”
自己被人这般□□暴露在众人面前,朝廷命官的颜面荡然无存,斯文扫地。
蕊儿隐在人群中,抿嘴嘻嘻笑了两声,一蹦一跳着回去禀告主子。她只恨自己双眼不能画画,若是将这丑态一丝不落地画给主子看,那才好玩哩!
孟光涛一直被拴在马柱上,任他大喊大叫,发疯捶打,都没人愿意上前为他解绳。直到孟家发现自家大爷不见出来寻时,才顺着人群找着了主子。他们赶紧上前帮主子解开,但个个都低头收颚,不敢见人地扶着孟光涛离开。
一朝之间,孟光涛臭名远扬。
第38章
孟光野风尘仆仆地回到孟府,一身尘土还来不及洗去,就听众人七嘴八舌地告知孟府昨儿颜面扫地的头等大事。
孟母紧紧抓着他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如今你大兄回府后就自己一人闭在屋里,谁叫也不听,连饭也不用,为娘真怕,你大兄今后就这么不得志了。”孟母好不容易止住的腔调又起,她用力捶着自己的胸膛,“老祖宗,老天爷,你们安的什么心,要让我儿受这等侮辱,这可让我怎么活哟!”
孟光野眉头紧锁,让孟采蝶劝慰亲娘,放下罗雀刀便大刀往孟光涛院子走去。
一进兄长院子,几个小仆就迎了上来,乱糟糟地再将事儿说一遍。孟光野沉着脸进了内堂,在外叫唤兄长,却得了一个“滚”字。
“大哥,事以至此,再如何发怒泄愤已是无用,不如你我兄弟商量对策应付难局。”
说心里话,孟光野一丝一毫也不愿参与大兄这自甘堕落的破事儿,无奈他是他的亲大哥,他即便再怎么不愿意,也必须勉强自己来替他擦屁股。
岂料孟光涛并不理会他一片心意,他在里头大声吼道:“还商量什么对策!我被竖子陷害,这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枉我苦读圣贤书,立志为陛下尽忠,为百姓出力,如今却只得这副下场,老天不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说着,孟光涛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孟光野双手背在身后,忍着额前突突地青筋。若非里头是他的兄长,他真想骂上一句,你还有颜面哭!
深吸了两口气,听里头还在鬼哭狼嚎,摇头转身便走。要说话,也等他哭够了再说。
他板着脸跨出门去,又碰上孟母哀哀追来,“二儿,你大兄他如何了?”
话音未落,里屋又传来恨天不公的嘶吼哭声,惹得孟母心肝俱裂,“我儿,我儿!娘在这儿,万事莫哭!”她叫喊一阵,又转头怪孟光野不劝慰兄长,反而一人出来落清静。
孟光野忍着怒意道:“待大哥哭一场舒坦了,我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