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时,杜芷萱微微垂眸,一半脸颊展现在明媚的阳光下,一半脸颊隐藏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度:“那些我嚣张跋扈、刁钻刻薄、任性妾为、泼辣不讲理和动辙打骂下人的言论,就是他们用一种特别随意的姿态说出来的。”
这时,白嬷嬷进来了,用一种怜惜的目光看着杜芷萱,然后一脸赞同地说道:“穆妹妹,小姐做得很正确。”正因如此,昨日,她这个专管杜芷萱礼仪一道的教养嬷嬷才会一声不吭。
“近千年来,大梁国泰民安,一片太平盛世,盛京这个大梁的国都里有着无数用不完银两的公候伯子爵们,在该炫耀的都炫耀完了后,他们又比拼起对女儿的娇宠起来。”
“食物要最新鲜精致的,别人家有的,自己家也绝对要有。衣裳首饰要用最顶级的,不论是在家穿配的常服首饰,还是外出赴宴的礼服配饰,皆只能用一次,若用了第二次,就会让人觉得这家人是‘打肿脸充胖子’的表面荣华,内里已经被掏空,枉担了千年世家贵族美名的人家。”
“这样的人家,最多只会维持一个表面上的浅显关系,却并不会深交。因为,在他们看来,没有一定的底蕴,也不能娇养自家女儿的世家,根本就和他们不是同一个层次面的家族。哪怕强硬地交往了,也不会给自家女儿带来任何的助力,相反,反会让人觉得自家女儿掉了身价。”
“侍候的大丫环不能少于四个,教养嬷嬷和管事嬷嬷也绝对不能少于四个,二等三等丫环和粗使婆子护院们更是数不胜数……”
“总之,大伙在可劲地娇养着女儿,让自家女儿一走出去后,就能达到从另一方面炫耀自己家世的程度的同时,也要极大地保障好自家女儿的安全。”
当然,这只是盛京世家贵族们的想法,实则在平民百姓心里,这些时常鲜衣怒马,结伴浩浩荡荡出游的贵女们可不是好招惹的。稍有不慎,得罪了她们,那一鞭子抽下来,还真没几个人能吃得消,更不用说贵女们身后的丫环婆子护院们齐齐涌上前来,一人踢一脚也能将冒犯自家小姐的登徒子们揍得连自家爹娘都认不出来。
所以,由此可知,杜芷萱这所谓的“恶名远扬“,在真正的千年世家贵族们眼里,还真算不了什么。
更何况,杜芷萱这所谓的恶名,大多还是被人故意陷害,并传得沸沸扬扬的。
实则,相比起杜芷萱这样表面看起来恶名昭彰,实则却连那些真正娇养得脾气娇纵,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能找出一条路的世家贵女们的行事水准的零头都没达到。
要知道,每天不往外运出一大堆被打碎的瓷器用具,不请上一两次大夫,时不时往外抬上一两具尸体,还真算不了什么“世家贵族”。
当然,这样的世家贵族,在那些真正“顶级世家”人眼里,却不过是害群之马,根本就不值得结交。
“小姐是安平郡主的外孙女,身上流着皇室的血液,本就不需为谁而低头,更不需给那些当面就敢算计小姐的人好脸色看。”
这样一番话,不仅颠覆了穆嬷嬷以往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暂时忍让,侍机报仇的观念,也彻底令杜芷萱瞪圆了眼,觉得自己本就摇摇欲坠的三观,面临彻底碎裂的危险。
“白嬷嬷简直不能更狂放!”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白嬷嬷这样一番言论,打开了我人生中的另外一扇窗户。”
“早就说了,小美人这样的直肠子,虽不受勇诚候府一众人喜欢,但,若出府参加宴会,绝对比勇诚候府那帮虚伪的人更能得到真正世家贵女们的欢喜,从而结交到一大堆不论数量,还是质量都稳拉勇诚候府一众人仇恨值的手帕交!”
……
不知何时窜到屋里来的鬼鬼们,纷纷用一种赞叹和崇拜的目光看着侃侃而谈的白嬷嬷,虽碍于立在杜芷萱身后,手握大刀,用一种冷冽目光打量着自己等人的关将军,而不能扑到白嬷嬷身前,跪着大呼“女神”,却也不妨碍他们用那样热切和期盼的目光看着白嬷嬷。
被众多鬼鬼们围着是什么样的感觉?
白嬷嬷愿意跟大伙分享——那种从头发尖泛出来的寒意,那种仿若行走在坟堆遍布,四周没有人烟,头顶处更有乌鸦乱叫的荒地里,连吹来的风都是冻彻寒骨的阴风的感觉……
若非白嬷嬷在太后宫里侍候多年,若非杜芷萱用一种特别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并认真聆听,时不时还思索一番,估计,下一刻,白嬷嬷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处了。
第49章 巧议现状初交心
……手帕交?
从鬼鬼们的言论中提取到有用信息的杜芷萱,垂眸思索了下,惊讶地发现如鬼鬼们所说,哪怕府里其它几个姐妹再如何地才华横溢,性情再如何地温柔善良,却也没有几个值得称道的手帕交。
或者,可以这样说,和她们结交的都是一些比勇诚候府地位更低的人家。而,真正和勇诚候府相当,或者远胜勇诚候府的人家,却是一人也无!
就连在原身记忆里,曾在皇后举办的宴会里一鸣惊人,并以侧妃之位入六皇子府,获得六皇子宠爱的候府九小姐杜芷薇,也不例外。
哪怕后面六皇子登基称帝后,杜芷薇因宠而被封为贵妃,又掌凤印,是真正集宠和权势在一手的贵主子,奈何,她那终身无孕的硬伤,才是六皇子真正放心宠爱她的真相!
唯有钱涵梦……
杜芷萱微微垂眸,眼底滑过一抹狡黠,也不知苦心谋划了许久,目前却依然处于“尽人事,听天命”状态里的钱涵梦,看见她结交了几个世家贵女后会是多么地羡慕嫉妒恨,“白嬷嬷,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只是,说来,也挺奇怪的。以往,我参加的几次大型宴会,都认识了一些志同道和的友人。当时,大家都还聊得挺开心的,还约好了下次再聚。偏偏,回府后,我就一直未能收到她们的贴子。”
说到这儿时,杜芷萱眼前一亮,像拨开了层层迷雾,终于窥见了隐于迷蒙后真相似的,用一种特别急促的语气说道:“该不会,有人特意扣下了我的贴子吧?”
如此一来,那些一个两个将“眼睛长到头顶上”的世家贵女们,定会认为原身是故意瞧不起人,接了贴子后,不回贴子也就罢了,有事情不能赴宴,却连回贴都懒得写。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最怕是那种明明旁人想用“有事不能赴宴”这样的藉口为原身开脱,偏偏,却在大街小巷上看见追在武候王世子身后的杜芷萱!
被安排到杜芷萱身旁之前,穆嬷嬷和李嬷嬷这两位文斓院必不可少的管事嬷嬷曾私下里被安平郡主叫到荣寿院,有过一场和杜芷萱目前情况状态有关的谈话。
“很有可能。”结合昨日回府后发生的事情,穆嬷嬷立刻就明了,看向钱氏居住的飞羽院方向的眼眸里就满是愤怒。
若,以前,穆嬷嬷等人还能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相信钱氏待杜芷萱比杜芷薇这个亲生女儿还要用心的话,那么,从今天开始,穆嬷嬷就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念头全部拍飞,并打算用一种怀疑思量的目光看待钱氏。
“小姐,这件事……”虽心里已经作好了准备,但,真让穆嬷嬷讲出让杜芷萱防范钱氏的话,却还是有些开不了口。
倒底还是没有对自己彻底交心哪!
杜芷萱暗叹了口气,却并不觉得有多么地愤然,这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
“枉我将小姨当成亲生母亲一样来孝顺,将四妹当成自己的亲生妹妹来爱护,谁要找她们的麻烦,需要从我的尸体上越过才行。可惜,我却一叶障目地忘记了‘人心难测’几个字……”
“哪怕我什么都不做,占据了‘嫡长’两字,对小姨和四妹来说,就是一桩错。”杜芷萱轻笑一声,话语里有着道不尽的苦涩,和一朝梦醒后的心酸,以及淡淡的绝望:“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小姐,这并不是你的错。”穆嬷嬷只觉得一颗心都被人用力地揪住了,稍微动弹一下都钻心的痛。想要告诉杜芷萱,这并不是钱氏的本意,一切,只和勇诚候府老夫人的敌视有关。奈何,那些话明明已经到了喉咙旁,在面对杜芷萱那双过于清澈的目光时,却怎么也无法顺利地说出来。
末了,穆嬷嬷只能长长一叹,仿若一瞬间就苍老了十岁似的老人家似的,从骨头缝隙里流露出一种疲惫和憔悴的感觉来。
白嬷嬷摇了摇头,哪怕她和勇诚候府其它几位小姐只是打了个照面,并没有深入地接触了解,但,任何事情都能由小见大。单单是昨日那桩事,就令她用一种极不赞同的语气,道:“真正的世家贵族,并不会特别在乎‘嫡长’,他们会悉心教养每一个子女,从而借助联姻之道,牢牢地让自家屹立不倒。”
而,若某个家族成员只能看见眼前暂时的利益,为此而争斗,种种算计陷害层出不穷,只是单纯地为了能将自家同宗族的姐妹给踩下去,从而让自己得到家族更多资源的话,那么,这个家族离败落的那一天,已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