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走近了,才听得里面一阵喧闹,哭泣声、打骂声、抢砸声不绝于耳。两名侍卫上前,轰然推开大门,里面的景象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一路走去,遍地狼藉,桌椅倒地,奴仆四处奔走,见了人来,竟也不停下。
“都住手!”见众人恍若未闻,侍卫又加一句:“否则就低格杀!”
众人哗啦啦跪一地,纷纷哀求:“大人饶命,小人是清白的!”大抵是听说河清侯之事,再无知也明白若是牵涉其中,焉有命在?
“站住!”一年轻女子怀揣包裹从后院匆匆跑出,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大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口中喃喃:“大人饶命,饶命啊!”
大理寺丞缓步走近,这份惧意有些过了,“这是何物?”
原是女子跪倒之时,怀中东西散落一地,其中不乏金簪玉钗等贵重物品,想的是为了跑路。但凌乱的物品中有一件很是惹眼,一个蓝布包裹的方形东西。
听到问话,女子更是害怕,眼泪不自觉滑落,不住地摇头:“不知道,妾身不知道这是何物。”
大理寺丞看了她几眼,侍卫捡起来递给他,打开来一看,是一沓信件。他抽出一封,扫了几眼,脸色倏地一变,又抽出另一封,如此看了几封信,他才抬起头,面上凝成冰霜,“将所有人都带走!”
“大人饶命!”众人嚎啕不已,挣扎着求饶,侍卫眼也不眨,带走一院子人。
“仔细地搜!”剩下一队人挨个搜查河清侯府各个房间。河清侯府占地面积极大,比隔壁两座府邸加起来都大,搜查起来费时费力。
黑影从横梁掠过,飞尘扬起又落下。下面的侍卫被灰尘眯住了眼,伸手揉了揉,也没在意,继续翻箱倒柜。
刘中丞的命案破了。凶手是河清侯。
众人都道,果真如此,正调查着,人就死了,可不就是他心虚?
此事像滚雪球一般却滚越大。眼瞅着河清侯墙倒众人推,许多百姓纷纷伸冤,状告河清侯。一时间,各衙门忙碌不休。
侍卫花了几天时间将河清侯府翻了个底朝天,竟翻出几箱官银。只是官银上印的却不是大晋,而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王朝,盛康。
大理寺丞带着官银,觐见皇帝。不出半个时辰,皇帝下旨,抄家凌迟。
玉贵妃顶着烈日,跪在御书房外,哭成了泪人儿,好不可怜。
可就是如此,皇帝也没召见,只让人传来一句话:“再替他求情,朕连你一起办了。”
这是要变天了。一个河清侯背后不知还有多少人。罪名定了,案子却远远没有结束,大理寺丞没有一丝放松,这案子查得太过容易。
已经是六月了,清晨的阳光已经有些热了。微风携着热意从河面飘过。
“喻妹妹。”喻蕴正在脂粉铺子里看最新的胭脂,忽听见旁边一道女声,声音原本有些尖利,但被主人刻意压低,有些怪异。她回头一看,店铺另一侧站着一对主仆。
为首的姑娘大概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尖瘦的小脸,两道眉极淡。原本的唇色也很浅,涂了口脂,然而口脂的颜色鲜艳得有些突兀。尖细的下巴微微扬起,见喻蕴回头,缓步向她走来,“今日真是巧了,竟在此碰见你。”
走近了,喻蕴才发现这姑娘约莫高了她一个头不止,整个人像一根纤细的柳条儿。她该是见过这人的,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也笑着回:“是很巧,姐姐也来看胭脂?”
那姑娘拿起喻蕴手旁的一盒胭脂,枚红色,带着淡淡的香味。她看了眼喻蕴,说:“妹妹肤色过于白了,看起来没有血色。这盒胭脂最适合你了,颜色正好。”
青杏看了看自家小姐粉扑扑的小脸,不甚赞同。
就这道会碰上这样的人,喻蕴暗笑,本就不期盼会和京城的姑娘们一团和气,客气地道了谢,接过那盒胭脂放回去。
那姑娘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顿了顿,又笑起来,拉着她的手,甚是亲密道:“妹妹也别烦恼。京城就是这样,什么话都传得快,不过消失得也快。看妹妹这小脸,似乎又瘦了些,姐姐看着心疼。”
喻蕴挑眉,有些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姑娘又继续:“以前也穿过丞相心仪其他姑娘,这些流言呐,大家都已看习惯了,过耳就忘,妹妹也不要往心里去。”
原来是为了丞相啊,喻蕴明了,又是一个倾心的姑娘。她心里暗暗叹口气,“我哪里会放在心上,毕竟是丞相啊。”毕竟你们都喜欢啊,她默默加了一句。
“那倒也是,”姑娘眉间舒展开来,下巴又翘起来:“姐姐见过不少人,为了认识丞相,不惜传出这样或那样的话,可结果呢,呵。”她掩唇轻笑,许是忘记压声音,笑声有些尖锐。
喻蕴看了她一样,为不可见地摇摇头,何必来找她。
姑娘没有察觉出喻蕴微微的不悦,只一心暗自欣喜,眼神不知飘去了哪里,连喻蕴何时离去都不知道。
“小姐,刚刚柳小姐推荐的那盒胭脂一点都不适合你。”青杏有些愠恼。
“她姓柳?”喻蕴回头看了一眼脂粉铺子,“倒是与她相符。”
自从那天春江楼之后,就很少有人来找她。偶然遇见了,那眼神也是分外微妙,喻蕴叹口气。
夜幕下,黑衣人闪过几个弄道,潜入一座府邸,动作快得让人即使看到他也只会怀疑自己的眼神。
“主子,东西放出去了。”他跪下复命,身前是一个负手背立的男人。
“嗯。”他转了转右手上的扳指,虎口处有一颗不甚起眼的红痣。
☆、第10章 邻家有人
大人,河清侯认罪了。”飞尘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身暑气。
赵珣一身天青色长袍,满头乌发仅用一支碧玉簪固定,神清气爽,让飞尘不觉沉静下来。他正逗弄着小绿豆,一个多月不吃肉,小绿豆似乎瘦了不少,眼神也颇是幽怨。
“他人不认罪都一样。”都是个死,不过是抗不过大理寺的手段,想求个速死罢了。小绿豆静静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笼子是特地为它制定的,精致小巧,不过空隙也很小。赵珣疑心眼前的小龟是不是那天咬他的那个,毕竟它如今畏畏缩缩,蜷在一角,怎么看都不是敢咬人的样子。
“大理寺丞找到了那些证据。”飞尘面色有些凝重,“正如您猜测的那样。”
赵珣伸手拨了拨小绿豆的脑袋,它缩了缩,慢腾腾爬到另一边。擦了擦手,他抬起头,说:“两个蠢货,死得冤。”
飞尘嘴角抽了抽,河清侯这还没死呢,不过的确是两个蠢货。
“大人,那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飞尘怕被骂蠢,又好奇,忍不住问。
“不知道。”赵珣神色淡定。
“啊?”飞尘惊诧,连丞相都不知道,那人一定很厉害。
赵珣瞥了他一眼,没作声。
喻家的老家在江南。江南多水,夏季也不会让人觉得干燥,多得是乘凉避热的好去处。京城偏北,夏季偏干,富贵人家喜在附近山林的别院中避暑。
眼看着一天天变热,喻蕴不免有些焦躁。她很畏热,每年夏天对她而言都是一场修炼。
“青杏,再给我一碗冰粥吧!”喻蕴毫无形象地歪坐在听风亭内,石桌上搁着一只空空的莹白瓷碗。
“不行啊,小姐,夫人交待过了,一天最多三碗。”青杏为她打扇,不为所动。
这还不到中午,三碗冰粥已经吃完了,接下来大半天要怎么熬?
“唉!”喻蕴无奈,将脸贴在石桌上,试图降温。两只手搭在两旁,衣袖被蹭起,露出赛雪皓腕。池上风掠过,吹动发丝,带来一丝凉意。而凉意过后,是更难熬的燥热,“我要热死在这儿了!”
“小姐,我听说京城人喜欢去山里避暑,不如您去问问老爷?”青杏看她一张小脸热得红扑扑的,一连几天都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心疼。
“去山里?”喻蕴直起身,“我问问去,京城真是太热了!”
“你去吧,都已经安排好了。”喻戚笑着点头,不知随了谁,全家就女儿最怕热。每个夏天都叫苦不迭,夏天还未到之时,他就置购了一家别院,就在城东外的流翠山中,“我让张管家送你过去。”
“谢谢爹爹!”喻蕴欢欣鼓舞,行了礼告退,匆匆回到浣香居。青杏和院里几个丫鬟开始收拾行李,挑出衣物和必用品。
喻府在城北,离城东有一个多时辰的距离。流翠山又在城东外十多里处,要想在天黑之前赶到,就得赶快出门。
“不用带太多,快一点!”喻蕴催促,已经热得受不了了,好想找个凉爽的地方睡上一觉。
马车辘辘向东而去,扬起尘土。喻蕴坐在马车内,两只手不停地扇风,迫不及待地要去到别院。
马车停下的时候,暮色四起。颠簸了大半天的喻蕴一下车就被山风吹个清醒。别院坐落在流翠山半山腰处,被绿林簇拥。大门外的两盏红灯笼给别院增添了一份温馨。
“小姐到了!”守门人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张管家指挥下人把东西搬下来。别院不大,但也别具韵味。白墙乌檐,墙后重了几根翠竹。再往后是一处不大的花园,正中间是座假山。几间卧室在最里面,自成一个单独的小庭院。喻蕴卧室门前有棵梧桐,一人环抱来粗,树下摆着石桌和石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