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两家啊,呵。”二皇子落了座,看到喻蕴和许霜影各自回到自家父母身边,低笑一声。
皇上不知何时离去,留下太子主持宫宴。
喻蕴悄悄坐下来,殿内觥筹交错,灯火通明,浑然不似梅林中的冷清。
“咚——”对面传来一声闷响。
喻蕴望过去,嘴角抽了两下,还是没忍住笑了。
丞相大人大概是喝得有些多了,身子不由自地往后一倒,仰面倒在地摊上。
飞尘有些无奈,倒酒的小宫女往旁边不住退,连连躲开。
旁边几人也注意到了,但都只是静默了一瞬,下一刻,又热闹开来,该喝酒的喝酒,该谈笑的谈笑,像没看见一样。
一来他们不敢笑话丞相大人。
二来,他们也真的习惯了。每年宫宴,丞相大人必来,也必醉。
飞尘面无表情,扶着丞相大人站起来,准备出去。
喻蕴低头闷闷地笑。
赵珣觉得头有些晕,摇摇头,才睁开眼。眼前忽明忽暗,看不清楚。双脚像是踩在棉花里,腿上的力气莫名被抽空,他很想直接倒下去。
可是倒不下去,有一只手一直顶着他的后背。眼前倏地又亮了,明亮的光晕染开来,一圈一圈地扩散。
在那光亮中心,坐着……
“喻姑娘。”赵珣开口。
飞尘本来一手拖着他的背,一手扶着他的手臂。听他开口,莫名心慌,改成两手扯着他的臂膀,企图拉他出去。
要不是顾及丞相大人的脸面,他大概会直接将他抗走。
喻蕴睁大眼,刚咬下的糕点也忘了嚼,手中还拿着另一半,木愣愣地呆坐着。
大殿突然安静下来,近处的人听得清楚,满眼好奇地盯着二人。远处的人有些茫然,左顾右盼,拉着邻座的人不住询问。
“你很像只兔子。”赵珣的眸子雾蒙蒙一片,泛着水光,像刚刚哭过一样。
大殿内寂静一片,喻蕴觉得她才是要哭的那个。
赵珣说完,眼皮垂了垂,像是倦极,终于又闭上眼,掩去两汪清冽的泉。
飞尘干脆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喻大人的眼神落在丞相大人身上,神情严峻。飞尘希望醉倒的是他,即使醉倒后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扛回去也比现在的情形要好。
喻蕴想悄悄往后挪,躲避众女的视线,可她娘亲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她一下子被钉在了原位。
众人的心思十分复杂。不由自主地侧目看向喻蕴,的确有些像兔子,单纯无害的小模样。可是,这话只适合在心里想想,怎么能说出来呢?
有人想起早先的传言,此刻看来竟是真的。丞相大人什么时候会主动对着女子开口?
又有人想到丞相大人在以往的宫宴上虽然也会醉倒,但都是安安静静的被带回府,可从未像今天这样。
果然,情深义重啊!
飞尘动作迅速,扶着丞相大人就往外走,眼不见心不烦,至于明天会怎么样,那都交给丞相大人自己吧。
众人的目光跟随着丞相大人,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才又轰的一声炸开。
细细碎碎的交谈声掩盖不住众人好奇地眼神。丞相大人走了,留下她一人承担后果,喻蕴狠狠嚼着嘴里的糕点,心中有气,但又有些莫名的心虚,不敢抬头。
宫宴上的气氛变得很奇怪。太子笑意温和,见了喻蕴缩头乌龟般的模样,轻笑了一声。
二皇子勾起嘴角,目光游离,深色不明。
“小姐,走了。”喻蕴一开始装作听不见众人的窃窃私语,装得久了,思绪不知飘到何处,竟然真的听不见了。
听见青杏的声音,她抬起头来,发现宫宴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陆陆续续有人离场。
刚踏出殿门,一股子凉风迎面吹来,火辣辣的脸颊终于降了温。喻蕴的依旧被吊地高高的,轻轻咬着下唇,想着怎样开口跟爹娘解释。
“爹爹,娘亲……”半晌,她方才开口。
喻戚和瞿氏停下脚步,回头望她一眼,不待她继续开口,喻戚道:“先回去吧。”
他还是相信女儿的品行的,但是近来类似的流言不断,他还记得丞相大人送来那副画的时候,阿蕴是撒了谎的。
此地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偶有同僚经过,投来好奇地目光。前面领路的小太监虽然弓腰低头,但那双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哦。”喻蕴撅了噘嘴,又骂了丞相大人一句,他倒好,权当醉话,也没人能管他。自己就倒霉了,脚下的步子都不由得沉重起来。
出了宫门,上了轿子。喻蕴懒洋洋地靠着软垫,肚子有些撑,刚刚发呆时不知吃下了多少糕点。头也有些晕,酒劲慢慢爬了上来,烧成白嫩双颊上的两朵红云。眼皮越来越重,起先还能勉强睁着眼,但慢慢地竟然闭上了,困倦到了极点,还在想着回府后要怎么解释。
想得久了,思绪还停在原地,一点都不动。喻蕴试着睁了睁眼,眼皮像是被黏住,睁不开,她索性往旁边一歪,自顾自地睡下。
——
——
“少爷,您醒了!”刘管家将帕子放在热水中浸了浸,拧干后递给赵珣,“先擦擦脸吧!”
赵珣接过来,把帕子展开后盖在了脸上,热腾腾的帕子让他的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
“这是醒酒汤,少爷喝点吧。”刘管家循循劝诱。
“不用,我已经清醒了。”醒酒汤的味道很奇怪,赵珣拒绝。
“可是少爷,一会儿夫人闻见了酒味,会不高兴的。”刘管家状似无意道,眼角还偷瞄他的神情。
果然,赵珣拒绝的姿势顿了顿,默默接过,大口灌下,与他喝药时的姿态一般无二。
“飞尘呢?”赵珣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
“在门外边儿候着呢。”
赵珣自袖中掏出一块翠碧剔透的玉佩,摸搓了几下,又放回袖中,信步走到门外。
“大人,都已准备好了。”这也是丞相大人多年来的习惯,酒醒后必然要去祭拜夫人。
这种习惯在外人看来难以理解,甚至连飞尘都有些不解。丞相大人不喜喝酒,也不喜醒酒汤,更不喜醉酒后失控的感觉。
只是,每年今日,他会把这些事情通通做一遍。
刘管家站在廊下,深深叹口气。他理解,所以才更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祝所有看文的小宝贝元宵节快乐!!!么么~
☆、第30章 林中孤坟
“走吧。”赵珣坐上马车,对飞尘道。
夜深人静,马车辘辘,一路畅通无阻。
“大人,到了。”飞尘停下马车。
这里是一处荒地,十分僻静。再往里走十来步,就到了一处竹林。清冷的月光打在竹林上头,在遍布枯叶的地上投下一片片形状分明的竹叶影子。
不远处的竹林边是一座孤零零的坟茔,没有墓碑。
飞尘止步于此,不再靠近。
赵珣慢慢走去,那枚翠绿的玉佩自袖中滑入他微微弯起的手中,温润的触感像这月色一般。
走到坟茔前,赵珣晃了晃头,甩去残余的酒劲,一手提起衣袍,席地坐下。
他摊开手,月色下的玉佩更显通透。
“沙沙沙——”
是枯叶被踩动发出的声音。
“谁?”飞尘本来正抱剑靠着一根竹子,听了声响心生警惕,站直身,拔剑四顾。
这声音太过耳熟,喻蕴一听就知道这又是陷入梦境了。摇了摇头,梦境中竟然十分清醒,丝毫没有受到酒劲的影响。
不过,她这回好像可以动?
喻蕴试探着伸伸手,确实可以动!只是,她伸手时怎么也会发出沙沙声?
飞尘循声,小心向她这边靠近。赵珣还坐在原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眼看飞尘提剑靠近,喻蕴心中慌张,四下张望,想要找个地方躲避。只是,这里全是竹子,根本避无可避。匆忙之中逃窜,就没有注意到方向。
这回变成了什么,喻蕴边跑边想,速度竟然这么快?
“喵呜——”喻蕴一面跑,一面回头看飞尘,一个不注意,被撞倒在地,一时收不住脚,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才停下,疼得她叫出声。
这叫声——难道自己这回是只猫?
“原来是只猫。”飞尘原本高悬的心也放了下去,只是下一瞬又紧张起来,“大人!”丞相大人素喜洁净,被人触碰都会不悦,更何况这还还是只野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