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乎半天,连个回应也没得到,江夏也多少有些讪讪的。好在,她心大,回头就丢开了,自去暖阁里取了那册账本过来,坐在窗前细细地翻看起来。
这个时候的账本与现代完全不同,没有科目、项目,连个基本的表格都没有,就跟日记一样,一项项开支收入罗列着,而且,都是文字记录,也没有阿拉伯数字,江夏看在眼里,简直就是一锅粥,根本分不清楚。
看样子,想要把账目理清,她要画个表格,将开支收入列清才好累计。
她还要尽快找魏嬷嬷把账务银钱核对一下,关涉物资、银钱的事情,当面点清,过后也免得有什么撕掳不清楚的。
“唉……”江夏头晕脑胀的撂下账本,揉着脑门起身,准备去西屋拿笔墨纸张去。
“没看过账本?”徐襄淡淡的声音传过来。
江夏回头看过去,斟酌道:“唔,我算术有限……”
徐襄看着她,目光湛湛,突然勾着唇角露出一抹笑来:“用过饭,我教你!”
江夏一时有些接受不良。他是自动请缨做她的数学老师吧?她没听错吧?!她可是理科生,学了十五年数学……
“咳咳,替我再盛碗粥来!”徐襄举着空碗等了半晌,对面的女子却木呆呆傻愣愣毫无反应,没办法,他只好直接开口吩咐。
“呃,好!”江夏恍然回神,匆匆上前接了饭碗,盛了粥又送到徐襄手上。
看着他接了碗,手执汤匙斯斯文文地开始吃粥,江夏才磕磕巴巴地开口道:“二少爷是要教我算术?”
“唔……”徐襄眼皮儿都没撩,极含糊地应了声。
“呃,”江夏滞了一滞,随即展开一个灿烂的笑来,“那就谢谢二少爷了。”
徐襄讶然地斜睨了她一眼,一声没吭,继续垂眼吃饭了。
他这个别扭性子,江夏也多少习惯了,也就不以为意了,笑眯眯地自去西屋拿笔墨纸砚,为学习算术做准备了。
他自动请缨教她算术,正好给她一个托辞,将来再有人问起,也有话说了。
进了西厢房,江夏备好笔墨和砚台,再看桌上放的笺纸,就有些迟疑。徐襄备用的纸,就是她这个不懂行的也看得出平整光洁,质量极好的。拿这个来教学,做演算纸,实在有些浪费。
托了笔墨砚台过来,恰好遇上来当值的芷兰,江夏就笑着问道:“你来的正好。咱们这里有没有便宜些的纸?”
芷兰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点头道:“有的,有大开的宁化黄独纸,也有一些夹江竹纸,都是二少爷平日练字用的,就放在书房的柜子里……魏嬷嬷掌着钥匙呢!”
说着话,芷兰问道:“姑娘拿这些……是二少爷准备写字?”
江夏笑笑,不置可否道:“二少爷的病又见好了……你可吃过早饭了?”
芷兰笑道:“还未用呢。姑娘的饭可领回来了?芷兰替姑娘一起领回来吧?”
说完,她才恍然想起,江夏有翠羽和彤翎伺候,根本用不着旁人拿饭。
“那自然好了。”江夏却自然地笑应了,又道:“我也不虚言谢你了,正好调了些小菜,待会儿咱们一起用饭吧!”
芷兰眨眨眼,展开一个释然的笑,连连点头应着,脚步轻快地去了。
眼看着芷兰出了院子,翠羽和彤翎从东厢里出来,两个丫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目光似乎也有些躲闪。江夏看在眼中,难免心中疑惑,却没怎么在意。
走到跟前,彤翎期期艾艾道:“姑娘,奴婢们耽搁了……”
两个丫头的表现让江夏莫名,江夏目光闪了一下,微微挑了眉毛,抬手给了彤翎一个爆栗。
“好的不学,就学些小心眼儿了。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埋怨你们耽搁了?”说着,江夏自己禁不住噗嗤笑了,“好了,你们别胡思乱想了,我没那么小心眼儿。你们大大方方跟着去,与芷兰一起,把嬷嬷和碧玉几人的饭也拿回来好了。”
翠羽彤翎脸色变了又变,彤翎笑嗔道,“姑娘还是笑了好看,刚刚板了脸真吓人!”
江夏又瞪了她一眼,两个丫头却放了心,并不害怕,笑嘻嘻地走了。
江夏转回来,徐襄已经吃完了,碗筷整齐地摆在榻几上。
她连忙将手中的砚台笔墨放下,收拾了碗筷,搬下榻几,让徐襄的双腿舒展开来,坐舒服了。
正欲转身把榻几送回去,就听徐襄淡淡道:“书房中诸般皆是日常所用之物。”
江夏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才反应过来,不由失笑道:“教授算术,难免演练计算,那些素笺、花笺、玉版纸着实用着可惜。而且,笺纸开张太小,用起来也多有拘束,反不如大开张的随意。”
徐襄看她一眼,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41.第41章 能用一用
将榻几送回暖阁,碧玉正好温好的汤药送进来。江夏接了,不动声色地检查过,确认没有异常,才给徐襄服下。
递了水给徐襄漱了口,江夏扶着他躺下,一边道:“你刚刚服下药,且歇息片刻,我也去吃个早饭,回来再开始上课吧!”
目送着那纤细的身影离开,徐襄抬眼望着帐子顶默默出神。
‘对酒当歌,任我飘摇……’,她小小年纪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唱出这般洒脱的曲子来?‘不问因果,开心到老……’,竟多少有些看破红尘之意,难道,她还没有放下那决绝的心思?
魏嬷嬷和枝儿都回来了,几个人不分主仆,团团围坐着,一起用过早饭。
魏嬷嬷和碧玉彩霞各自去了,翠羽彤翎去了厨房,只剩下江夏与枝儿、芷兰三人。
芷兰看看枝儿,笑着道:“姑娘要喝什么茶,芷兰去给姑娘沏茶!”
江夏微微一笑,道:“沏一杯普洱吧!”
饭后用茶,最伤脾胃。这具身体本身就营养不良,瘦弱不堪的,再喝偏疏泻的绿茶,就不合适了。相对的,普洱性温,不伤胃,饭后适量喝一点,还能解腻、消食,无害有益。
芷兰答应着去了。
枝儿拿过一串药包来交给江夏,道:“姑娘开的方子,俺拿给赵先生看过,赵先生说‘皆可用’。他说有点事,办完了就来。”
江夏接了药包,枝儿告退回了小厨房。
芷兰端着一盏茶走了出来:“姑娘用茶。”
江夏接了,揭开茶盏盖子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道:“不错。”
芷兰笑道:“二少爷不喝普洱,倒是大姑娘喜欢普洱,前些日子我娘得大姑娘赏了一饼,昨日给我带了来。姑娘若是觉得还入得了口,奴婢就日日给姑娘沏茶!”
江夏笑笑,道:“我并不好茶,托你福尝一回就够了。你留着自己慢慢喝吧!”
芷兰脸上的笑容一滞,转转目光看了看两旁,压低了声音道:“姑娘,芷兰有事相求……”
江夏抬眼看向芷兰,淡淡道:“那日魏嬷嬷也说过了,前头的事都不提了,你也不必总惦着,该放下的就放下。”
“姑娘误会了。”芷兰曲膝一礼,道,“芷兰兄妹四人,小弟只有八岁,自小体弱,去冬又添了咳疾,入夜咳甚,日日无法入,请了几个大夫,开药扎针,法子用遍了,却都无效……眼瞅着,小弟日渐羸弱,病体支离,就要……就要……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小弟……”
江夏隐约觉得自己了解了些什么,微微蹙了蹙眉头,道:“看病讲的是望闻问切,没见病人,任谁也没法子诊治。”
“姑娘,芷兰可以捎信儿让我娘我小弟带来……”芷兰连忙道。
江夏摇摇头,道:“你小弟本就病重,不利于行,哪里经得起奔波。”
“姑娘……”芷兰急切起来,隐隐带了一丝哭音儿。
江夏思忖道:“你先别急,你且把之前郎中所言给我说一说。”
芷兰抹抹眼角,点头道:“之前请了不少郎中,那些郎中说的也多有不同。有的说小弟是胎弱,天生不足之证;有的则说小弟是虚痨,耗气伤津,渐至劳损根本,是以不治;还有的则说小弟是风寒伤肺,以致肺痨之证……”
江夏听着心中暗暗琢磨,这许多说法有所不同,却也有共通之处。芷兰的弟弟定然是身体孱弱,肺气虚损,以致许多郎中皆言‘痨症’。
痨症又有虚痨和痨怯两种。
虚痨乃肺气虚损,耗伤阴津,导致气弱咳喘,阴虚蒸热等症,基本上与现代医学的肺结核想通。
痨怯之证又有幼年劳损、房劳过度,甚至思虑过度,都能内伤脏腑,后迁延肺气,造成痨怯之症。
据芷兰所言,那些大夫大概都以肺痨论治;江夏则推测,芷兰小弟的病却应该是痨怯之症,因为痨怯之症还有一个成因,就是久咳不愈,形成痨怯。
当然,这也是她一时推测,不见病人她也不能乱下判断。
江夏斟酌道:“未见病人,不能轻言救治……但我有一方,或能够治疗你家小弟咳嗽之症。只要能够止了咳嗽,你家小弟的病也就好了一小半,剩下的,再开方子调治不迟!”
芷兰失望之后又见到希望,登时眼睛一亮,连忙曲膝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只要姑娘救我小弟一命,芷兰愿从今为姑娘驱使,做牛做马,再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