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只要他们俩在一起,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现在就差礼物了,到底谁会送古董给她呢?
夜色下,前方似乎有几个人影一闪而过,待她揉了揉眼睛想要看个真切时,却发现只有木颜一人走了出来。
她不是正在火堆边上同肖林聊天么?
纳闷间,却看到木颜快步朝着火堆边走去。肖林在原地看着她,笑的满脸幸福。
幸福就好,他们幸福她就能回去了,工资也能到手了。
心中念头兜兜转转,刚想抬步朝营帐走,突然几个相熟的兵卒手提酒壶,互相推搡着走了过来,看到夏叶瑾起身,便一把抓住她,笑道,“叶瑾,难得今天这么开心,你怎么不与弟兄们喝两杯?”
夏叶瑾赶紧摆手解释自己不会喝酒。
奈何这种话对于正在兴头上的北方汉子一点用都没有,反而更加激起了他们劝酒的斗志,一来二去的,夏叶瑾实在是招架不住,想着反正任务也完成了,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便接过青瓷大碗,喝了一口。
刚抿了一口,酒都还未咽下去,突然有人伸手将那大碗往上一抬,霎时整整一大碗的米酒直接倒了下去,夏叶瑾呛得满脸通红,旁边却传来哄笑,“这样才对嘛,不然,你生的这样眉清目秀,又细胳膊细腿的,会被人误认为是小娘的。”
你才是小娘,你全家都是小娘!
夏叶瑾一边没好气的咒骂,一边强撑着往营帐的方向走。怕是朱棣留了一手,这酒估计兑过水,一点后劲都没有,不然怎么一大碗下去,只是脸有些发烫,脑子倒是还清醒的很?
可到了营帐之后,她却懒得动了。
等朱高煦巡营回来,看到的就是夏叶瑾倚墙坐在地上放空发愣的情景,待走近些,看到她脸色绯红,身上还带着酒气,不由蹙眉,“你喝酒了?”
——只是一点,又没事。
酒的后劲上来,夏叶瑾醉意渐浓,自己却不自知。
此刻看着站在面前的人,似真似幻,倒没了往日的拘束。她伸手胡乱的拍了下旁边,道,“站着多累啊,坐下来吧……”
朱高煦从小就有轻微的洁癖,尤其讨厌与醉鬼打交道,看到夏叶瑾这副样子,心中不免嫌恶,本想径自走开不管她,可鬼使神差般的,走了两步,却又折了回来,有些别扭的在她的旁边坐下。
夏叶瑾醉态可鞠,话也多了起来,胡乱点了点身边人的肩膀,轻笑道,“看的出来,大家很敬重你,可是又怕你。”
朱高煦绷着张脸,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不笑呢?明明年纪不大,却老是喜欢绷着脸……”
“你的话还真多。”
“我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怕你了……就算是敬重,也还是害怕……”
听夏叶瑾说的有板有眼,朱高煦突然来了兴致,便歪头问,“那你怕我么?”
“怕,也不怕。”,夏叶瑾一脸正经。
“也是,你连我都敢骗,又怎么会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旁边酒鬼的影响,朱高煦今晚的话,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月上中天,外面的喧闹声依旧。
他突然想起今日收到母妃寄来的信函,信中说已为他说了门亲事,让他先回去下定,由他人暂替主将之位。
北平府经过之前的几次劫难,确实需要喜事来冲刷悲凉之气。而他,又是徐王妃三个孩子中唯一未定亲的。
情理之中,意料之中。
思绪辗转万千,话便脱口而出,“凡事总归要有个例外……”,声音很低,犹如梦中呓语,却被夏叶瑾听见。
她满脸通红,笑的迷迷离离,“你说我是例外么?”
朱高煦只觉这对话都在有心无意间缭绕,有点慌慌张张,也有点不耐烦,便反问,“你说呢?”
夏叶瑾却没有再接话,调整了下姿势,将脑袋放正,一脸煞有介事,“我就要离开了……”
“当逃兵么?”,朱高煦笑意挂在嘴角。
没想到对方在此时却突然又将脑袋歪了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朱高煦吓了一跳,正无奈自己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小时,却听到旁边的人问,“你舌头烫伤好点了么?”
仿佛是被问到了什么丢脸的事情一般,朱高煦瞥了她一眼,有些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好了”,说完后,脸上却莫名其妙的像被火烤了一般的烫。
夏叶瑾摇了摇脑袋,想要摆脱脑壳发胀的痛苦,可发胀的感觉没有消散,眼前却十分清晰的浮现起史书上记载的关于朱高煦最后的结局来。
所以在醉意朦胧间,她说了这辈子最有文化的一句话,“人常恨世间之苦,殊不知求之不得,得之复失,都在一念之间……”
呢呢喃喃,没头没尾,朱高煦正打算不去理会,却又听到对方又摇头晃脑地接着往下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很多时候,是当局者迷。”
“你倒是很多感触。”
看到她这副样子,朱高煦觉得好笑。心中不由暗道不愧是常年在山上修道之人,连醉酒后说的话都玄乎其玄。
“我说的是你。”
听了这话,朱高煦更觉得好笑。
他现在一切完满,根本就不存在“求之不得,得之复失”的问题,更不用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这人果然醉的不轻。
虽然不理解,但毕竟是少年郎,他还是想逗逗她,便道,“你这意思,是想要我同你一起离开?”
没想到夏叶瑾却一本正经的拒绝了他,“我不能带你走。”
眼前人醉眼朦胧,似是拒绝,又像是苦恼,平素白皙的面容给酒色笼住,声音的调子里含着一丝叹息一丝忧虑,犹如江南清平小调般婉转温柔,说话时唇齿间一点轻轻的红,若隐若现,像是远山上的清泉,荒漠里的绿荫……朱高煦忽然有些收拾不住心绪,他无意识般的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却在即将触到的瞬间,开始害怕眼前之景不过是海市蜃楼,太虚幻境,他生生收回了手,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便打碎了这旖旎的美梦。
☆、第二十六章 诡异
拟把疏狂图一醉。
朱高煦突然间很想喝酒。
但他不能。
明日南下,虽已做万全准备,但依旧将是一场恶战,紧要关口,他又岂能任性?
所以他只是起身,快步走到营帐外,掬起一捧凉水猛地冲洗了下脸,又拿起水壶拼命地灌了几口,直到刺骨的冰凉传来,他才总算收回了心绪。
*
等夏叶瑾再睁开眼,已经是天光大亮。
外面吵吵嚷嚷的,似乎是在拔营启程,但因为身上有伤,她这回倒是不用随军参战,只是留在这里照顾伤患。这样的安排正符合夏叶瑾的心意,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而历史的大方向不会改变,既定的结果,既定的事实,这回白沟河交战,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脑袋疼的快要爆炸,让她连走路都变得有些摇摇晃晃。
没想到一碗酒的后劲那么大,看来,她还真是错怪朱棣小心眼了。
掀开帘帐想看看外面的状况,却正好高阳郡王朱高煦带着一队骑兵策马从面前经过,黑靴玄甲,一身戎装,清冷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郡王?
基于礼节,夏叶瑾叫了一声。
昨晚喝醉后,她隐隐约约似乎有看到朱高煦回营,但实在是太过于模糊,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只是梦境。
朱高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翻身下马。
两人便相对站着,距离不远不近,能看清对方的面容,又不至于太过亲昵狎亵少了礼数。
朱高煦有点想不通。
对方不过是个懂点眩术,时常耍点小聪明的山野草莽罢了,他何至于每回相见都如此别扭?女扮男装不宜在军中久留,迟早都要找个理由让她离开,一切再稀松平常不过,他又在纠结忧虑些什么?
可是心中想不通透。
就不大能说服自己。
是胸有成竹一脸倔強的笃定南下之役必胜?还是穿透重重危险帮他从那一刀中抽离出来?亦或是眼里溢满担忧,不断重复不厌其烦只为了让他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想不明白,依旧说服不了自己。
生死,战乱,别离。
家仇,国恨,民族大义。
或许,他只是有些眷恋这风雨飘摇血迹斑斑中久违的一点温柔,太想要,便失了分寸,乱了阵脚?其实他只是害怕,害怕自己太贪恋这一汪清浅水影,害怕一旦伸手,这水影,便成了梦幻泡影。
从小到大,他最喜欢冒险。但这一次,他却想选择克制。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他伸手,将一样东西给了她。
——给我的?
夏叶瑾看着朱高煦递过来的东西,愣了一下。
是一把小小的匕首。
匕首的皮套有些陈旧,泛着乌油油的光,像是用了很久。上面用梅花小篆刻着几个小字,都不认识。
“嗯。”
朱高煦直接无视她有些惊诧的眼神,淡淡的应了一个字。
夏叶瑾难以置信。
她曾想过无数个可能送东西给她的人,但独独没有想过眼前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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