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自己的身份暴露得这样早,裴沁雪既惊讶又羞愧,正愁不知该如何接着往下说的时候,却听到对方再次开口,“其实这没什么关系啊……”李熙之笑了起来,语气平淡与往常无异,他说,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至于你到底姓不姓裴,家住何方,出身如何,与李家有什么关系,这跟我又有何干?
裴沁雪恍惚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对方对她说了什么,心中情绪百转千回,等开了口,却变成了一句,“那世子……?”
连李熙之都识破了她的身份,精明如李元之,又岂会看不出来?她问这话,也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你别担心。”李熙之话音淡淡的,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大哥没跟我提起你的身份,所以也许是不知道吧。”
说完后,见裴沁雪满脸的不相信和担忧,他忍不住伸手轻轻的将她揽到怀里,“其实你不必担心那么多,就算大哥知道也没关系,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总是护在我这边的。”
“真的吗?”裴沁雪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喃喃地问。
李熙之笑了起来,他抬手抚上她的后背,轻柔的拍了拍,说,当然是真的。等我们回到府上,我就去跟大哥把这事儿清楚,大哥肯定会支持的。阿雪你放心好了,总之我不会让人伤害到你。
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是能扛过去。
裴沁雪没有再说话,她将自己的重心倚靠在李熙之的身上,好似这样就能真的一起扛过所有的艰辛与苦痛。
她突然想起付清竺刚才对她提的建议,如果,她足够自私的话,她或许会答应他的那个所谓的完美计划。只是这样换来的幸福,又叫她怎么能坦然受之?
七天后就是付清竺计划回圄坛的时间,裴沁雪想,在这七天之内,她一定要找到解决办法,活下来的人不该只是她和李熙之,还应该有付清竺。
*
夏叶瑾连外袍都顾不上披上直接冲出了院门,发足狂奔,全然无视腿伤隐隐作痛,手里仍紧紧攥着那张信纸。
她一直都知道付清竺在这两天会有所行动,但万万没有想到是以留下书信然后独自不发一言一走了之的形式。
风在耳边呼呼的刮着,越跑心里越烦躁,到了最后几乎是想要揪着对方的颈领大吼,付清竺你有本事就留下来当面把事情说清楚啊!留下封书信一声不吭的走又算什么英雄好汉?!
待她跑到白马河边,黄昏已近尾声,满空夕照,映得河水熔金化彩,水边红蓼白蘋,正衬着岸边一袭青衫背影。远远望去,仿若几百年前的清平桥上,抬手折柳的捉鬼少年。时光流逝,很多东西变了,却又有更多的东西保留了下来。
夏叶瑾听见自己在说话,可又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付清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终局
那人转过头来,满唇满眼都落着笑意,好似他一直就在这里,等着姗姗而来的故人。夏叶瑾奔上去,将他一把拽住,付清竺被她拽得几乎是站立不稳,转瞬却被她想开口说话却因为跑的太急上气不接下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模样逗笑,说,“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夏叶瑾顺下一口气后,横眉一瞪,“付清竺有你这么做事情的么?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
“我没有不管不顾啊……”对方满脸无辜,“我这不是给你留了信嘛?”
“那如果我没有看到信,你是不是真的就打算这样走了?告诉了一个假的时间给裴沁雪,然后自己独自提前行动,你这样,难道他们知道了能安心活下去?”
“那就不要让他们知道。”
看到他这副模样,夏叶瑾又急又气,说付清竺你能不能别这么喜欢擅自做主,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总是会有办法的,你又瞎逞什么英雄?
付清竺却罕见的笑了起来,“其实这与你们并无太大关系,回圄坛,本来就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而这计划,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夏叶瑾心下一惊,旋即便被某个念头吓得僵在原地,喃喃开口,“是因为李元之?”
对方笑了,“你果然挺聪明。”然后他走到河边的树下站定,说,你看,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这次回圄坛,不过是要拖着仇士良分散转移他的注意力,等李元之的人一到,就算是大功告成。
如家常般的语气,他说的轻松之极,好似此番不是去龙潭虎穴而是外出登高采菊。
见夏叶瑾依旧是满面愁容傻愣着的模样,便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胳臂,说你别太担心,真的没什么大事。这几日我不在你就先陪着李熙之他们回府,若是他们问起,你就说我临时有事儿出京了。
“你觉得他们会相信?”
“不相信也没事,总之那时候也差不多是会出结果了。”话说完后见夏叶瑾还是一副苦瓜脸,不由郁闷,“哎呀夏叶瑾我这都还没走呢你能不能别挂着这张脸,再说了我不过是回去拖拖时间分散分散注意力——”
不待付清竺说完,夏叶瑾便开口,“不是。”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两个字,付清竺一时之间没有搞懂,就问,“什么不是?”
夏叶瑾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她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是去拖住仇士良分散他的注意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回是去刺杀仇士良,对吧?”
历史上,在李德裕和仇士良二人的斗争中,最终以仇士良的落败告终。
在仇士良后期,他的所有罪证几乎都落在了李德裕的手中,可要完全铲除一个权势浩大根枝错综庞杂的阉人集团,只凭着区区的证据和皇帝的支持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强硬的武力相支撑。而这武力,自然不能靠李德裕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门生。
来这里之前,夏叶瑾曾有想过扳倒仇士良最为得力的圄坛,李德裕应该是用了非常规的手段,这非常规的手段,自然是包括安插内应和眼线甚至是雇用江湖人士。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所谓的内应,竟然是圄坛第一杀手,付清竺。
付清竺将后背倚靠在树干上,侧过身子,让自己与夏叶瑾面对面,见她这副模样,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夏叶瑾真没你想的这样严重,其实拖着仇士良分散他的注意力与刺杀他这两者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总之我只要扛到李家的人来就行了,怎么说我的武功在江湖上也能排上号,这种小事,真的不算太难……”
真的是这样吗?
夏叶瑾才不相信。
“而且,你别忘了,我可是不会死的。就算……我这次真的遇到什么危险,我们总是也会再相见。等到下次我们再见的时候,我又是全新的我了,付清竺还是付清竺,什么都没变。你看,这样一来,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伤害和损失又能保全了大家。所以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夏叶瑾苦笑。
是啊,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只是,失去了记忆,你是你,却又不是完整的你。
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让我来承受这种事情,这样多不公平?
“那这样还不行吗……”付清竺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块双鱼玉佩来,塞到夏叶瑾的手里,说这是我上回跟李熙之一同逛玉器坊的时候顺手买的,如今就先暂时寄放在你这里,等我回来再找你要。这玉佩可是很值钱的,我肯定会回来向你要你这一下总该放心了吧?
这样能放心才有鬼,用这种话来安慰人也亏得他付清竺能想得出来。
夏叶瑾的眼睛忽然酸涩得睁不开,她着急忙慌地翻遍了身上所有能藏住东西的袋子,终于摸出了一块折成三角的护身符来,胡乱的递给付清竺,呆呆的说,“这个开光过,也很值钱,你记得拿回来还我……”话到了后面,已然是带上了浓重的鼻音。
付清竺没再说什么,收下护身符。然后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先回去,转身便要离开。
漫天红云如火,遍地黄叶堆积。
那抹身影一转眼就要在眼前消失。
夏叶瑾突然回过神来了一般,一把抓住付清竺的衣袖,死死抓着,几乎是不断句的迅速说道,“付清竺你不要去了行不行反正历史上仇士良最终都是会败给李德裕你就别管那么多,随便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也好外出游历也好总之不要去了好不好?!”
付清竺没有挣脱,有着她抓着,等她稍微放松了些才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调柔和,轻声安慰,“夏叶瑾你傻不傻,既然仇士良最终会败,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有重逢自然也会有分离,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有体会……”
几个荷锄的晚归农人朝这边走来,斜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在了河面的波光里。
夏叶瑾没有再说话,但却也没有松手,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站着。
如果生离死别还能够说些言不由衷的祝福和告别,他们分开的场景却连一句再见也说不出口。
因为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都会有个尽头,而他们之间的相遇离开却好似永远望不到边,一次又一次,相遇,然后分开,像是陷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恶性循环里,永世都不能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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