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大人初拿到放大镜的时候,眼神是疑惑的,表情是精彩的。
潘安笑着示范一下使用方法,轻轻递到老爷身前。
潘春伟皱着眉头,一手正襟拿起放大镜,向着字画之上一照,从这奇怪的玩意看去,确实清晰不少。
潘安明显看到大魏国权倾朝野的宰相大人浑身一颤,被吓到了,以往这些从西域流到中原的新鲜玩意都被宰相大人视作奇淫技巧,上不去台面,如今的宰相大人在慢慢改变,从细微之处。
轻轻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宰相大人脸上的震惊被压下,随后一阵黯然,将放大镜放在桌子上:“陈贤的眼睛不好,若是有了这小玩意,读书会方便不少。可惜,即使他活着,也买不起。”
潘安知道老爷的胸襟,也知道玄武门事变之后,已然心灰意冷。这种心灰意冷无关与本身,而是关于他人,陛下驾崩,陈贤暴毙,夏侯襄阳战死,徐骁不问世事,他们那一代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本该流传千古的夏侯大将军自污名声。这对潘春伟的打击极大,多年的坚持和奋斗,突然没了立足点和归纳处。辞官回乡成了最好的选择。
所以,在归隐的最后一刻,潘春伟向越发陌生的女婿赵硕举荐了三个人,一个是湘西当县官的林乾毅。一个是辽东做县丞的书生,还有一个是洪秀瑜。并且对三人进行了点评,犹豫半天,在离开御书房之前,潘春伟开口说道:“三人虽然年轻。但皆是栋梁之才,必将为大魏繁盛添砖加瓦,当然。当杀之时必杀。不过,以后陛下应仁慈。若能留下三人一命,最好还是留下一命。”
以往宰相大人只会说前一句,不会说后一句。他也早已将对赵硕的称呼变成了陛下。
了却了身前事,宰相大人便半归隐了,闭门谢客,研究古玩字画。
朝廷未有圣旨下达,是宰相大人自己将自己罢免了,若是坚持,硕大朝廷之上谁能动宰相分毫?即使赵硕也不行。
潘安还惊奇的发现,书房内那一株临近干枯死亡的海棠竟然起死回生,越发肥嫩了,细细想来心中顿时了然,肯定是不准闲人进书房的宰相大人亲自浇灌过了,这在以往也是不得了的事情,繁忙的公务可是不会给老爷一点闲情雅致的空闲时间的。
匈奴未灭,西凉未平,大魏国依旧千疮百孔,诸多不足之处,潘春伟为天下忧乐的毕生愿望还未实现,但是宰相大人却了然无牵挂了。
多少风流人物舍不得权势,但是宰相潘春伟却可以毫不拖泥带水的从朝堂最高处退下来,这比大多数人都风流太多。
比起越发的悠然自得,潘安看到老爷和少爷的关系愈发亲近,更是可喜。
以往在少爷潘仁美的眼中,宰相大人是洪水猛兽,是雷池灾难,见了就怯懦,不见也心惊,光是想想就小腿肚子发颤。
少爷的改变略早,是在西凉王闹了宰相府之后,虽然没有变成认真勤勉、刻苦自律的好青年,但是以前一些陋习也被他有意摒除了。
特别是林婉儿去了西凉之后,潘安能够明显感觉到潘仁美的自我完善,以前写《魔女林婉儿》是为了痛快,后来为了写这本演义传奇小说,潘仁美可是做了不少功课,考据了许多名家名著,虽然有矫揉造作之嫌,但是就连阅微草堂的纪昀大学士都评价说“有点意思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少爷潘仁美心里有人了,可是宰相大人后知后觉,某天看到潘仁美对着一处怔怔出神,回想起自己当年年轻时候在见到他之后的言行举动,方才恍然大悟。
然后,堂堂的宰相大人纠结了,他十分想和儿子谈心,交流一下,看样子能不能帮上一点忙,比如凭借自己显赫的身份和家事,亲自登门向那家姑娘求亲,但是每次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改口。
他从未主动关心过自己的儿子,如今想要弥补。他知道自己的宰相身份对潘仁美而言是一种负担,若是贫苦家的孩子如林翰林考取功名极容易被认可,但是若是宰相家的公子考取了功名,不仅仅是理所应该那般简单,而且还会被人诽谤揣度。
有时候,世道不仁善,人心是坏的。
这一切被潘安看在眼中,心中焦急,不能看着这一对父子每次都浮光掠影的交谈,而不能坦诚相见。
所以宰相家忠心耿耿的老管家逮找一个机会,将宰相大人和少爷反锁在房间内,自己将那把铁钥匙丢进后花园的小湖内,倒背着双手晒太阳去了。
房间内,潘仁美局促站在一旁,眼睛盯着脚尖,不敢乱看。
潘春伟坐在桌子之后的太师椅上,自从不理朝务之后,那把方正的椅子也被换成了舒服的太师椅,一手捋须,眼睛看着书籍,时而摇头,时而点头,似乎看得十分认真仔细。
阳光移动,时光流逝,这一对父子之间始终沉默。
双腿已经站麻木的潘仁美趁着自己父亲不注意的时候,伸手揉了揉腿脚,这一切都被潘春伟看在眼里。出声道:“你很累?”
“不累,一点都不累。”潘仁美忙说道,有些畏惧是自小便存在的,不是三言两句就能消除。
潘春伟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若是累了,直说无妨。”为了表现出慈父形象,他还亲自给潘仁美搬了一把椅子。
潘仁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孩儿知错了。”
潘春伟疑惑:“你何错之有?”
潘仁美愣了愣。是啊,我最近没做什么错事啊,我为什么要认错呢。大概是以往习惯,一时改不过来,父亲发怒,首先下跪。其次认错,至于错在什么地方。谁知道呢:“父亲说孩儿错在什么地方,孩儿便错在什么地方。”
潘春伟突然忍俊不禁,或许是自己以往太过严厉了,才让仁美如此惧怕。扶起潘仁美:“仁美,父亲多年以来一直忙于公务,疏于对你的管教。近来空闲……发现你……似乎心中有了喜欢的人,所以父亲想问你……是哪家的姑娘?”
潘仁美目瞪口呆。自己自认为隐藏这么好的事情难道就这么显而易见,他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道:“父亲,孩儿能不能不说?”
潘春伟又愣了愣,朝廷之上的霸道性格一时改不过来,眉头不受控制的皱了起来。
扑通又是一声,潘仁美再次跪在地上:“父亲,孩儿知错了。”
……
后来,谁都不知道这一对父子聊了什么,傍晚时分,潘安准备去开门,却发现大门早已经被打开了。
潘仁美读书写字不行,但是开锁撬门却是有一手,平日潘春伟为人刚正,最是看不惯蝇营狗苟、鸡鸣狗盗的事情,所以潘仁美也不敢显露,那日却如同变戏法一般用一根绑在头上的头绳就打开了房门。
自那之后,潘春伟和潘仁美的关系大近,潘春伟还时常督促潘仁美快点向那姑娘表明心意,免得错过后悔。潘仁美总是点头答应,却不见有丝毫动静。
近几天,潘安眼中的潘仁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处在一种焦虑紧张而且兴奋的状态,坐立不安,好像在计划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今日傍晚时刻,潘仁美火急火燎出了宰相府。
潘安看到潘仁美的背影,摇头笑了笑,心中揣度,少爷这是要去表白了。
已经到了深夜,依旧不见少爷回来的身影,莫非被人拒绝,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去了?难道上京城还真有姑娘不食人间烟火,会拒绝在皇亲国戚、宰相家的公子?除却林婉儿和陈诺诺那种不可以常理度之的才女以外,以少爷的相貌和《魔女林婉儿》的加成,不会有拿不下的女子。
潘安想着,提着灯笼已经走到自己房门前,回头望了一眼硕大的宰相府,冷冷清清的,少爷确实需要娶妻生子为潘家添丁了。
吹灭灯笼烛火,潘安推门而入,和衣而睡,这已经成为这位老管家的习惯,和衣而睡可以及时起床,应对一些麻烦事儿。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风从相府外吹来,吹过大厅弄堂,吹皱后花园那一湾小小的湖水,静谧,安详。
“咚咚咚……”一阵急促而焦急的敲门声响起,在夜里极为刺耳。
刚刚睡下的潘安警觉的起身,一点也没有埋怨的意思,这种事情在相府已经司空见惯,有些处理不了的事朝廷大事儿,最后还都需要老爷来处理。
出门之前,潘安整了整衣衫,拉开房门,从腰间一长串钥匙中取出一把大的出奇的铁钥匙,插入锁孔,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府门大锁打开,拉开厚重的大门。
门前站着一位气喘嘘嘘的太监,潘安见过,这位公公作为陛下近侍经常出宫宣旨,姓孙。
“孙公公,这么晚到底何事儿?”潘安侧过身子,给孙公公让了一条道。
孙公公捋顺一口气,伸出微微翘起的兰花指,重重一拍大腿:“潘管家,可出大事了,杂家要面见宰相大人,快,快,快……”
潘安从未见孙公公如此紧张,忙引着孙公公来到潘春伟的房前,轻轻敲门。
半晌无回声。
孙公公焦急,顾不得其他,猛地砸在门上:“宰相大人,宰相大人,您快醒醒,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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