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嘉纬道:“问花不语。”
门内人答:“花替人愁。”
姚挽苏讶异:“还有对暗号啊,好神奇。怎么不来个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谢行意无语瞥她一眼,然后琢磨着说道:“少女,你有没有觉得,屋子里面这人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姚挽苏闻言,正要穿过门去看看门后面到底是谁的时候,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门后是一张风流的笑脸,一身翠色的骚气锦缎袍子,大冷天的,还拿着把扇子作倜傥姿态。
姚挽苏惊讶:“咦,陈鑫鑫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候,下线很久的珊瑚手串上线,又一次触发了提示:“宰相之子陈鑫鑫、兵部尚书之子林仙白、南境统帅之子章嘉纬、刘大人之子刘子陌,这四人曾是好友,后因南境统帅叛国,章家被屠满门,这四人便不复从前关系。”
姚挽苏:“哟,官方,好久不见啊。”
珊瑚手串的声音冷淡中带着丝鄙夷:“好好做你的任务吧。”
那边,章嘉纬已经走进了民宅中,姚挽苏与谢行意也飘忽着跟上章、陈二人。陈鑫鑫带着章嘉纬走进民宅的大堂,而后给章嘉纬倒了一杯水。
陈鑫鑫笑道:“嘉纬,好久没有看见过你的真容了。”
章嘉纬接过那杯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恩。”
陈鑫鑫似乎很习惯章嘉纬沉默寡言的个性,也没在意氛围的沉闷,他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笑道:“喏,你要的银票。我也拿不出更多的了,这点你先用着。”
章嘉纬看了一会儿那张银票,数目不少了,于是说道:“多谢你了,鑫鑫。”
陈鑫鑫似乎苦笑了一下,说道:“谢我做什么。你唯一该感谢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章嘉纬神情一下子就黯淡下来,像是回忆起了最痛苦的记忆一样,嘴唇都有些微的发白。那个少言却善良的小少年,如今只能存在在记忆中。
陈鑫鑫看着章嘉纬,叹气着说道:“嘉纬,小陌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章嘉纬闭了闭眼睛,仿佛看到了又一场地狱,鲜血和碎肉,亲人和友人,火焰和焦尸,空气里都是烟尘味和血腥味。
章嘉纬的声音很低:“他满身都是血,跟我说,嘉纬哥哥,为了我姐姐,你也要活下去啊。你不能出事,不然我姐姐会哭的。”
陈鑫鑫沉默了很久,才说:“小陌真的很喜欢刘沉灵呢。嘉纬,这一次,让我和你一起为小陌敬一杯酒吧。”
章嘉纬迟疑了一下,点头。
陈鑫鑫从屋子后面的酒窖拿出一坛酒,对正沉默坐着的章嘉纬说道:“你还记得这坛酒吗?当时我们四个人一起埋的。一晃就是三年了。”
他顿了一下,轻笑:“本是约好三年后四个人一起饮这壶酒,结果一晃眼,却是物是人非了。”
章嘉纬道:“恩,可惜不能四人同饮。”
陈鑫鑫想起什么,说道:“阿白那家伙,当年以为你是真的死了,难过得快有十天没有出屋门呢。你们俩的关系是我们四个中最好的。”
章嘉纬看着那坛子酒,似乎沉浸在回忆里,很久才说道:“我还活着的事,当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当时也多亏了你,才能让我顺利假扮成小陌的样子。鑫鑫,这么久以来,多谢了。”
陈鑫鑫倒了三碗酒,一碗洒在地上,一碗递给章嘉纬,另一碗则自己拿在手里,他听见章嘉纬这么说,低眉间依旧是惯常的痞气,漫不经心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说谢的。”
章嘉纬看了陈鑫鑫许久,似乎是在考量什么。陈鑫鑫却没有看他,一口气将酒喝了下去。
章嘉纬见此,也端起酒碗喝了起来,然而喝了一半,酒碗就摔在了地上。
章嘉纬整个人很痛苦似的跌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嘴角也留下了乌黑的血。
章嘉纬露出了似乎是恍然又似乎是意料中的表情,一双狭长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陈鑫鑫。陈鑫鑫看着他倒下,便也蹲下来,用手中的折扇抬起他的下巴,面上不再带着笑意,有些冷漠的样子,却是又叹了一口气。
陈鑫鑫说:“你猜到了对吗?你会被发现藏在刘府,是因为我告的密。是我出卖了你。”
章嘉纬没有说话。
陈鑫鑫继续说道:“嘉纬,那为什么,你还要来赴约呢?”
章嘉纬闭上眼,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最后只说道:“因为,我不相信是你。我觉得不是你。”他的声音有极力压抑的颤抖。
陈鑫鑫愣住。
我不相信是你,我觉得不是你。
他明明该知道的,只可能是他背叛了他,只有这一种可能。
可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去相信呢?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就像是降到了冰点,陈鑫鑫僵在原地,章嘉纬也因为中毒而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连风都绕开了这个地方,两人、还有两人周遭的一切,就像是被世界抛弃了,只有令人窒息一般的寂静。
这时候,内屋的蓝底白花门帘突然被人掀起来,帘子后面走出一个人。那人有妖娆的长相,冰冷的神情。而那人身后跟着一个佩刀的侍卫,侍卫高大俊朗。来者正是七皇子与他的贴身近侍之勉。
七皇子冷笑着走近两人,道:“哦?想不到章小少爷如此兄弟情深。鑫鑫,你是不是很感动?”
陈鑫鑫闻言,站起身来,动了动嘴角,发现自己的面色有些僵硬,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风流不羁,他道:“感动什么?不过是一个朝廷重犯。”
七皇子走近章嘉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似乎有怒意。七皇子那双白色锦缎的鞋狠狠踩在了章嘉纬的脸上,面上的笑容残忍而快意,他扭曲地笑着:
“你不是很兄弟情深么?恩?那为什么要让刘子陌替你去死?!你的命是命,难道他的命就不是吗?!恩?你死了会有人哭,难道他死了就没人会心痛吗?!”
章嘉纬一动不动,任凭七皇子踩着自己的脸。
在半空飘着的姚挽苏和谢行意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内的变故,好一会儿,姚挽苏拉了拉谢行意,哆嗦着说道:“谢……谢行意,我发现一件事。”
谢行意脸色也不好,闻言,偏头看她:“什么事?”
姚挽苏咽了咽口水,说:“你……有没有发现,之勉跟刘子陌长得有些像,就是章嘉纬之前伪装的那个样子。”
谢行意看向之勉,然后愣住。
七皇子最后愤怒地踢了一脚章嘉纬,声音阴沉沉的:“我不忍心走近他,不忍心毁了他,我可以永远只远远看着他,可他却被你害死了。他那么早以前就已经被你害死,可我居然才知道。”
七皇子倒退一步,仰天疯狂地大笑:“可是,我居然才知道!”
七皇子身后那个叫之勉的侍卫神情黯了一黯。
七皇子似乎终于出了一口气,冷哼道:“捉了你回去,想必父皇会开心。章嘉纬,我会让你在我手上发挥最大的价值。你落到我手里,就别想好过了。”
他说着,又上前一步重重踢了一脚章嘉纬解气。
谢行意沉默了许久,才对姚挽苏说道:“我也是看不懂这个发展了。不过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先赶紧回去搬救兵。”
姚挽苏点头,两人正要往外飞的时候,突然民宅的门被人推开。随着门扉的打开,一个俊朗的男人走了进来。那人白衣翩翩,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子仙气。
姚挽苏下意识地说道:“刘沉灵的后宫是不是都要凑齐了?”
谢行意也看着走进来的人,说道:“不,还差一个五皇子。”
屋内的另外三个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突然闯进院子的林仙白,七皇子眯了眯眼,对着走进来的林仙白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仙白看了一眼七皇子,恭顺地行了礼,然后才说道:“殿下莫不是忘了,南境统帅遗子的相关事务,陛下都已经交由兵部处理了?”
七皇子皱眉:“哦?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仙白道:“我的意思是,殿下私自处理,恐怕不太好,还是交由我们兵部吧。”
七皇子冷笑一下,说道:“恩?所以你是在命令我?”
林仙白抬手作礼,说道:“不敢。臣不过是建议。”
七皇子往门外看去,果然看见众多兵部的人马。他盯着门外许久,仿佛在权衡,最后,终于说道:“呵,这次便宜你了。林仙白,你若好好当差就算了,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拿你的人头是问!”
林仙白道:“臣等定当秉公执法,不敢有丝毫怠慢。”
七皇子冷淡瞥他一眼,最后说道:“之勉,陈鑫鑫,我们走。”
说罢,他便大步走向民宅的大门,之勉和陈鑫鑫跟在他身后。
陈鑫鑫经过林仙白身边的时候,明明两人都没有看对方,但就是产生了一种下一秒周边空气就会结冰一般的错觉,那剑拔弩张的感觉,仿佛两人立刻就会打起来一样。
大约越是亲近的人,走上不同的路时,才越会心痛。
擦肩而过时,两人之间的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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