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如此便能摆脱嫌疑么?厉兰妡静静地道:“如此看来,你最擅长的是粗使活计,细致功夫是做不来的,那好,你去外殿当差吧。”
采青不意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张口结舌道:“主子……”
厉兰妡截断她后头的话:“你放心,我这里不会短人使,就不必你劳神了,至于贵妃娘娘那里,我自会向她禀明,你安心做好本职即可。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些乏了,得补个眠。”
美美地睡了一顿午觉,厉兰妡才起身来到杂役房。她离开这里已两个多月了,如今才有底气回来。
她看着里头忙碌的诸人,依稀看到从前的自己,竟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秋姑姑闻得动静,忙擦了擦手迎上前来,她脸上不再是从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取而代之的一张媚俗的笑脸,“兰妡哪,才听说你成了皇帝的新宠,这么快就回来看我们,我早说你是个重感情的人!”
厉兰妡微微抬起下巴,面无表情,这样看来颇有威慑。
秋姑姑一愣,继而意识到什么,忙重重赏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哎哟,瞧老奴这笨嘴拙舌的,该改口叫厉主子了,还这样没大没小!”
厉兰妡方含笑道:“姑姑说哪里话!从前您对我的好处,我可都记在心上呢!不管我以后走到哪一步,您的恩惠我定会铭记在心,永不忘怀。”
她语气是温和的,这番话说出来却颇带点切齿的意味。秋姑姑越发讪讪,厉兰妡不愿她太难堪——往后兴许还得来往的,便自己换了个话题:“兰妩在吗?”
兰妩正在哼哧哼哧地洗着衣裳,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这一抬头,恰好见到眼前熟悉的人影。
两人进了屋,厉兰妡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愿意接她去幽兰馆。
兰妩却不以为意:“我去幽兰馆做什么呢?在这里不也挺好的。何况我也只会做些粗话,你知道的,我生平最怕动脑子,也帮不上你什么。”
厉兰妡殷殷劝导:“你想想,我一个人在那栋大屋子里多难受呀,咱们两个人正好就个伴,况且,离了这里,你也能轻松许多,比起秋姑姑,我算是顶好了吧?”她见兰妩仍不甚心动,索性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你大概不知道,幽兰馆有许多好吃的点心,堆得有小山高,既然你不肯来,我只有分给其他人吃了!”
“真的?”兰妩眼睛一亮。
“当然是真的,这还只是一顿的量,你若是喜欢,以后天天吃撑了都行。”
就这样,厉兰妡顺利地将兰妩拐进了幽兰馆,取代了采青的职责。兰妩或许算不上多么机灵,但至少忠诚可靠,这是厉兰妡现阶段最需要的东西。
等到窗外完全陷入影沉沉的黑暗,萧越才姗姗而来。厉兰妡已恭候多时了,她恭谨行了一礼,就温婉地上前替萧越解下外裳,动作相当熟稔而自然,仿佛他们早已是一对恋人。
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经意的亲昵,“臣妾还以为皇上不来了呢!”有点撒娇的意味在里头。
萧越轻轻用手挑起她的下巴,“你真这样想吗?”
他好像很喜欢玩弄别人的下巴,厉兰妡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豢养的小猫小狗,下意识地有些着恼。不过,她已经犯过一次错了,断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厉兰妡及时收起自己的情绪,努力挤出笑容:“自然,皇上今儿已当众给了臣妾那样大的体面,臣妾十分惶恐。”
“哦?惶恐什么呢?”萧越的手指仍停留在她下巴上,语气也近乎*。
他的指尖有着薄薄的一层茧,蹭上去微微发痒。
好吧,大概她的下巴生得很好看,令人爱不释手。厉兰妡这样安慰自己,神情愈见羞涩:“只恐臣妾福薄承受不起。”
“哼!装模作样!”萧越再度将手甩开。
厉兰妡楚楚可怜地看着他:“陛下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吗?臣妾当时只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而已,陛下您心胸宽广,断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对么?何况似陛下这等英武俊美的男子,哪个女子会不爱?臣妾不过是嘴上说说,其实心里……”
“够了,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吧,朕不会再相信你了,”萧越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野心家,“你简直让朕恶心。”
“恶心?原来这就叫做恶心?”厉兰妡仿佛又被刺伤了,她轻轻笑起来,“因为我喜欢陛下的尊荣与权势,陛下便说我恶心,难道其他的妃嫔不是么,莫非她们个个深爱陛下,至死方休?至于您自身,又有多爱我们这些女子?还不是爱的美貌与身段!既然陛下自己不肯付出真心,凭什么奢求别人对您真心?”
萧越紧紧地抿着唇,神情异常冰冷。
厉兰妡忽然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等萧越反应过来,厉兰妡已经退开了,她的笑容神秘得如谷中幽兰:“臣妾的唇是热的还是凉的,陛下您尝得出来么?与您的其他妃子是否有所不同?”
萧越似乎有点惊呆了,他不发一语地朝内室走去,大约要洗把脸清醒一下,顺便把唇上的痕迹洗去。
他的背影有点摇摇晃晃,这是内心波动的征兆。
厉兰妡不知道系统是否在场,但是她仍旧朝着空气道:“小江,你看到了吗?现在局势扭转过来了,我的计划生效了。现在我要收回之前的话——我不会输的。”
那1%的进度条提醒了她,萧越心里有她的存在,至少对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管是好是坏,之后的发展全看她的手段。她的确走错了一步棋,但是歪打正着,加快了计划的进程,现在她正式成了萧越的嫔妃,她要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只是得换一个法子。
宫中的嫔妃或娇媚,或温婉,或贤淑,在萧越面前肯定都是一副深爱他的模样——或许真是如此,才促成他如此强烈的自信,那么厉兰妡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要想方设法激起萧越的征服欲,并且反过来征服他。
☆、第8章
这一晚萧越是和衣而卧的,虽然躺在同一张床上,当然什么也没做。厉兰妡自己倒是不怕主动,不过若显得太放浪无羁,难免自贬身价。
她是被一阵窸窣的响动惊醒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萧越已经起身穿衣。厉兰妡也便跟着下床,打算在一旁服侍:“陛下这么早便去上朝么?”
萧越轻轻嗯了一声。
“昨儿我瞧着陛下喝醉了,今早起来或者有些头痛,要不臣妾命人制碗醒酒茶来?”
“不必了。”
真是足够冷漠,厉兰妡看着萧越利落地出去,暗自耸了耸肩。也罢,反正她对萧越也没有多少真心,自然不会因为他的态度难过,不过这种不被重视的感觉还真是……莫名恼火。
她看得很清楚,萧越仍对那天她的冒失耿耿于怀,他一个大男人,不可能亲自向她下手,于是想了这个法子,令她成为众矢之的,招致后宫诸人的嫉恨,另一方面,在这种表面的宠遇与实际的冷落相形之下,她或许倍感伤怀。
很好,这个男人向她发起了战书,她对此欣然接受。厉兰妡的手掐在瓷瓶里的一茎花枝上,用力碾着它,直到有苍绿的汁液流出来。萧越或许是一个政治高手,可是说到人心的博弈,孰胜孰败还未见得分晓。
厉兰妡来到兴陶馆,太皇太后才刚起身,正自梳洗。厉兰妡接过谈姑姑手里的巾帕,在温水里浸湿,然后小心地拧干,才弓着腰将其递给那高贵的老妇人。
太皇太后用力地在鬓边、在耳畔揩抹着,那一脸松皱的老皮于是越发触目,令人感到岁月的毫不留情——以及一视同仁,权势和富贵无法改变分毫。
太皇太后淡淡地道:“你才成了皇帝的宠姬,怎么不多温存温存,这么早便来看我这个老婆子?”
厉兰妡恭敬地道:“臣妾如今不管什么身份,始终记得自己是太皇太后的奴婢,若无太皇太后您的栽培,奴婢断不能走到这一步。”
奉承话就像米饭一样,永远也吃不腻,可是尝久了,总会失却第一口的惊艳。太皇太后对着镜子扶了扶头上的发髻——里头是掺了假发的,人老了头发稀疏,如此好显得丰厚些。她浅浅道:“行了,这些话说给皇帝听去,哀家听着没意思。你眼下得以出头,是你自己福气好,哀家可不揽这份功劳。至于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就得看你的能耐了。”
她从镜子里觑着厉兰妡的容颜,“去向太后请过安没有?”
“还没有。论起来,您的辈分最长,太后娘娘都还矮着一截儿,自然该先来拜见您。再者——”厉兰妡有些踌躇,“臣妾恐怕太后娘娘未必愿意看见臣妾,那日的情形您也是看在眼里的,臣妾不愿搅扰她老人家……”
似她这等低位嫔妃,本来就不必一定拜见太后,当然要见也未尝不可。只是厉兰妡才搭上皇帝这条线,若立刻转去奉承太后,太皇太后恐怕会生出不快,太后也会多嫌了她。因此厉兰妡才假惺惺地问起太皇太后的意思,实则是要她拿主意。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不见也罢,兴许她会自己召见你,你得先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