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偏头看了她一眼,就又目不斜视地继续道:“宸王殿下有意让你进府,我和老爷觉得不错,所以就替你应下了。你收拾收拾,这就跟着我回去吧!”
潘景语嘲讽地笑了声,然后重重地将杯子往桌上一磕,站起身冷冷道:“潘夫人请回吧!”
郭氏梭然变色,也跟着起身,咬牙切齿道:“潘景语,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潘家养大的,为我们做点事情怎么了?”
潘景语根本懒得理她,径自就往外走,妙菱则是撸了袖子就过来赶人,一边拉扯一边刻薄道:“走走走,真是不要脸了,再不走我就让人拿棍子来赶你!”
郭氏什么时候被一个小丫鬟这样羞辱过,于是一个用力将她推了个踉跄,然后就快步追了上来扯住潘景语的袖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委婉平和一些:“潘景语,现在苏家逼着淑仪嫁给苏光伟那个阉人,相爷又在公事上多番刁难你父亲,宸王殿下说了,只要你愿意进府,这些事情他都能解决。退一步不说这些,进宸王府有什么不好的?那可是天潢贵胄!你一介身世不明的孤女,若非是占了我们潘家嫡女的身份,就是进去做个丫鬟都没资格!”
即便是求人,郭氏也摆不出那种低人一等的姿态,尤其是在潘景语面前。
潘景语扭过头看她,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呀!
宸王府这么好,怎么潘家不上蹿下跳着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去,偏偏就打上了她的主意呢?!
眸底陡然现出了寒光,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袖子从郭氏手中抽了出来,潘景语只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郭氏气得几乎跳脚,歇斯底里地就冲她吼了一句:“好,既然你要跟我们作对,那咱们就走着瞧!”
大约是太过愤怒,她连潘子韧都忘了,急吼吼地就脚下生风带着人离开了。
可是出了门之后,郭氏并没有上马车,而是在宅子门口定定地站着……
仰头看着牌匾上“锦和园”这几个字,她紧握在身前的双手捏了又捏,眼中倏然放出一抹狠光,像是下定决心般,直接往后退了几步就要对着大门跪下来——
既然潘景语不回去,她今天就跪在这,跪到她回心转意为止!
她倒要看看,那个小野种能不能抵得住外面的这些风言风语!
只可惜,郭氏想得虽好,但她的身子才弯了一半,颈后就突然传来一阵钝痛,捂着后脑勺甚至来不及回头去看,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她身后,静香冷着脸双手举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
幸亏小姐聪明,早料到郭氏不会善罢甘休,吩咐她跟了出来盯着……
梅纹和菊绣二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眼见着静香一闷棍敲了下去,这会儿二人对视一眼,就赶紧上前蹲下了身子:“夫人,您怎样了?夫人?”
静香跟着潘景语久了,也练就了一副临危不乱的性子,就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淡淡道:“她不会有事的”
梅纹瞪了她一眼,又不敢随意闹事,就只好吃了个哑巴亏,和菊绣两人赶紧七手八脚地把郭氏扶到了马车上。
彼时,另一辆不大显眼的马车也停在了宸王府门口——
郭氏说了那一番话后,潘景语越想心里越不舒畅,就带着妙菱从后门乘了辆马车直奔宸王府。
宋珏就好像料到她肯定会来一样,甚至特意换了身玄纹锦红绣大朵曼珠沙华的直襟长袍。
黑发散在身后随意用一根金丝绣云纹的红锦带绑起,散漫中透着一股别样的惑人。
他的相貌艳丽精致,衬上这如火一般的颜色非但不显女气,反而多了几分摄人心魄的妖娆俊美。
潘景语见过很多喜穿红衣之士,男女皆有——
但和宋珏比起来却已不止是云泥之间的差别……
妙菱跟在潘景语身后,几乎是在见到宋珏的第一眼就惊为天人,以至于一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直到宋珏眼里的猎猎杀气扫过来时,她才心头一震赶忙低下了头。
潘景语走在前面,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但显然,她也没有心思去欣赏他的妖娆美态就是了!
“宋珏,你什么意思?”她上前几步,就冷冷地看着他面无表情道。
“什么什么意思?”宋珏轻佻地扯着唇,一副浑然听不懂的样子。
潘景语是真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就看着他,神色严肃而又认真地道:“是你和潘礼说如果我进宸王府你就帮他解决现在那些麻烦?”
宋珏斜倚在榻上,抬起眸子与她四目相对,努着嘴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甚至心情甚好地用自己喝过的琉璃杯斟了杯玉露酒,递到她面前,单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问道:“你喝么?”
潘景语冷脸盯着他一言不发,粉红的唇瓣也几乎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人怎么这么能可恶?
她不过是想在这难以自主的世界里活得低调、活得肆意一些,可他就偏偏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最关键的是——
明明做了坏事,却还能一副若无其事、毫不心虚的样子!
他不仅变态,有幻想症,而且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潘景语愤愤然地盯着他,宋珏的手就一直维持着朝她举杯的姿势,一双潋滟的眸子也似笑非笑地焦灼在她的明眸里,大有一种她不接就要举到海枯石烂的架势……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尴尬到有些诡异——
潘景语定了定神,在屋子里环顾一周,这才发现妙菱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带了下去,这里竟又只剩下了她和宋珏两人!
鉴于这人有不好的前科,潘景语很是抵触和他单独待在一起,于是就想快刀斩乱麻的赶紧把事情解决。
她将要说的话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觉得并无不妥之处,这才缓缓开口道:“王爷,若是之前臣女无意中得罪过您,我就先在这里给您赔礼了!”
说着双手端在身前极其郑重地屈膝向他行了个礼,然后又继续道:“您可以告诉我您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我吗?我记得,我们并不熟!”
——我记得,我们并不熟!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一样直直地插进了宋珏的心里,一时间,鲜血四溅——
在他内心不断挣扎甚至为了她煎熬几千个日夜辗转难眠时,她居然和他说他们并不熟!
眼中漫上了一层无尽的阴翳,手中的琉璃杯应声而碎,潘景语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就挪着步子往后退了退。
宋珏阴着脸从榻上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她迈了过来。
她退一步,他便往前进一步,灼灼的气息逼得很紧,潘景语在他阴冷的目光下很没出息地就有些慌了神——
“嗯——”后腰猛地一下撞到了桌上,她嘴角溢出低声痛呼,双手下意识地就绕到身后抵在了桌上,就这样有些惶恐偏偏又强装镇定地仰头看着他。
宋珏几乎是贴着她的身子一手撑在桌上将她圈在了怀里,一手抬起卷起她胸前的一缕秀发凑到鼻尖嗅了嗅,嘶哑低淳的嗓音就好像溪涧里的淙淙细流在她耳边流过:“你想知道吗?好奇心是要付出代价的!”
潘景语的眉头一皱,很不习惯这种暧昧的气氛,于是就撇开脸抬手将人推了开去。
宋珏并没有为难她,而是顺势转身坐回了榻上,脸上的轻佻已然褪去,语气淡淡道:“你别想的太多了,本王只是看中了你经商的头脑而已!”
“嗯?”这毫无征兆的思维转换让潘景语一下子就觉得有些跟不上了,她的视线跟着转移,眼都不眨地看着宋珏,像是要把他里里外外打量个透。
想了下,她就蹙着眉道:“那为什么要逼着潘家把我送进府?”
是个正常人都会想歪的吧?
宋珏伸手捋了捋有些褶皱的袍角,漫不经心道:“朝中的事情你不懂,本王并不想让人知道我触及生意这一块。”
这意思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实则是拿她当下属使唤?
听着像是有点道理,但潘景语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傻白甜,这种牵强的理由反正她是不信的。
最关键的是——
虽然她和宋珏只是鲜有接触,但是这个人莫名地就会让她心生恐惧。
不是那种单纯的因为恐惧而生出的的害怕——
而是这人太难以捉摸,就像穹苍高空漂浮着的万丈白云一般总是给人一种飘忽不定、无法掌控的感觉。
但又不可否认,他就和那盛放于地狱之途的彼岸之花一样,绚烂妖妍,浑身上下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即便知道他本身有毒,却依然控制不住地吸引人趋之若鹜。
或许是掌控大局习惯了,潘景语很不喜欢将主动权交到旁人手里——
她是一个很正常的女人,这样一个男人,相处日久她并不能保证自己会一直毫无感觉。
但若是无法确定自己能拿捏住,那从一开始就不要接近,否则一旦陷了进去,便,是祸是劫……
她垂着眸子贝齿不停地在唇瓣上来回碾压,权衡许久,终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于是就抬起头语气恭敬地道:“承蒙王爷赏识,若是王爷愿意在背后做保护伞那是景语求之不得的事情。王爷放心,我一定会忠心会为您做事,就算是不进府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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