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又冷又沉,仿佛浸了冰渣子,甘草跪下道,“都是奴婢不好,太太一早去啸风堂给夫人请安,不想夫人在礼佛,太太就在堂里等着,堂里没炭盆,是奴婢疏忽,该早些让啸风堂的丫鬟婆子抬炭盆进来的。太太回来就说有些乏,要休息,奴婢去小厨房给太太熬汤,这才……”
沈羡取下玉珠额头上的帕子,用手背探了下,烫的不行,他换了个帕子敷上,问道,“当时伺候在太太身边的都是谁。”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让白芨吓的不行,整个人匍匐在地上,甘草也有些发颤,“是,是奴婢让白芨白芍海棠她们去库房整理东西,墨书墨画在房里伺候着。”
“林泉,喊护卫把外头的两个丫鬟拖下去打死。”沈羡淡声吩咐,又对甘草说,“等你们太太好了,你自个去院子里领罚二十大板,其余伺候的丫鬟婆子各十大板。”
外面候着的小厮应了声是,甘草和白芨吓出一身冷汗,这会儿什么都不敢说,俯身称是。
“大人饶命啊,奴婢们知道错了。”外头的墨书墨画开始求饶,脸色煞白,她们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祸事,她们两人是夫人送来颐华院的,以往不过是在主院伺候夫人,大人成亲后,夫人说这边没几个丫鬟伺候不行,便把她们两人拨了过来。一开始觉得这差事挺好,太太来的第一天就赏了她们不少银子,整日也没甚活计,都是大丫鬟的待遇。
今日太太回来说乏了,太太陪嫁过来的丫鬟婆子要去库房忙活,就喊她们两人守在房里,她们见太太睡得熟,便偷懒了下,靠在榻上休息会儿,没去探下太太的状况。
沈羡一言不发,林泉已喊了护卫进来,护卫们很麻利的把两个丫鬟拖了下去。
郎中也过来的很快,给玉珠把过脉,开了药方,“大人不必太忧心,太太只是寒气入了体,加之最近刚成亲,有些劳累,这才一下子病倒,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次还是要注意些,老夫给太太开了些药方,还有些膳食方子,慢慢调养着,不会有问题的。”
等到郎中离开,沈羡让丫鬟们退下去煎药,他自己留在房中照顾玉珠。
玉珠觉得身上难受的厉害,头疼,意识模糊,她感觉有人在用冰凉的帕子替她敷额头,耳边有些嘈杂,似乎还听见沈羡的声音了,拖出去打死,打死谁?
玉珠感觉自己应该是发烧了,迷迷糊糊的,耳边嘈杂的声音渐渐去了,没多久她感觉自己被抱进一个坚硬的怀抱中,有人一口口的喂她喝药,她嫌苦,皱着眉头不乐意,那人柔声细语的哄着她,好不容易才把一碗药喝了进来。过了会儿又出了身汗,有人用热水替她擦了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哄着她说,“姣姣快些睡吧。”
身上清爽不少,头也没那么疼了,她正迷迷糊糊想要睡过去就听见婆婆的声音了,“阿羡,墨书墨画也不是故意的,你何苦要打死她们。”
好吵,她皱了下眉头,那人在她背上轻拍了两下,又听见他说,“姣姣不舒服,刚喝了药,不要吵到她,我们去西次间说吧。”
脚步声离开,她舒展眉头睡了过去。
沈羡吩咐甘草照顾好玉珠就过去西次间,嘉禾在身后跟上,一到西次间她就焦急道,“阿羡,我知道你心疼玉珠,我也心疼,这事儿其实怪我,我平日早上都要礼佛,啸风堂也一直空置着,甚少置办什么东西进去,那些婆子也是老糊涂,竟让玉珠在啸风堂等着,我已经罚过她们了。墨书墨画她们也没想到玉珠会生病的,这事儿她们打个十板子就是,何必要打死,阿羡,你就当给娘一个面子,娘礼佛半辈子,实在不愿造杀孽。”
沈羡俯视着她,淡声道,“姣姣才嫁进来两天,或许还不了解你。你院子里的那些婆子若没你的执意,她们是不敢把姣姣晾在啸风堂。”
嘉禾震惊的望着他,“阿羡,我好歹是你的母亲,你就是这般想我的?我,我以前的确不太想她做沈家的儿媳,她年纪比你小太多,娇生惯养的,可你既然娶了她,我也会把她当成女儿看待的,何苦会去为难她。”
沈羡望着她慢慢道,“没事的话你还是先回去吧,姣姣还病着,我也有不少事情要忙。”
嘉禾红着眼眶道,“阿羡,你就给娘一个面子,饶了墨书墨画,况且这还是你们大喜的日子,造杀孽不太吉利的。”
沈羡皱了下眉头,平静的说,“我知道了。”
玉珠醒来的时候已过酉时了,窗户天色全暗了下来,她刚有动静,甘草和白芨白芍就挑开幔帐凑了上来,白芨都快哭了,“太太,您总算醒过来了,吓死奴婢了。”
一觉醒来天色都暗了,玉珠还觉得有些恍惚,半坐起身子,甘草取了个迎枕垫在她身后,把事情同她讲了一遍,玉珠这才晓得自个儿生病了,白芨还在旁边道,“您这一病倒,可把奴婢们吓坏了,沈大人也着急,差点把墨书墨画打死,要不是夫人来求情,说是大喜的日子,不能杀生,大人这才饶了墨书墨画一命。”
白芍已端了温水过来,“先让太太喝点水。”
玉珠喝了两口水,嗓子没那么难受,问道,“姑爷去哪了?”
甘草道,“方才有官员找姑爷,姑爷去了书房,说您若是醒了,先吃点东西,奴婢晌午的时候在小厨房炖了羊肉汤,不过太太才退了烧,不太适合吃这个,我熬了些小米粥,太太可要吃点?”
玉珠点点头,她也觉得饿了,喝了一碗小米粥,沈羡就回来的,见她披着褙子靠着迎枕上,脸蛋还有些苍白,他走到床头坐下,脸色挺平淡的,玉珠就笑道,“你回来了,要不让丫鬟们摆膳,我们先吃吧。”
“也好。”沈羡点头。
玉珠烧退下去,人也精神不少,由丫鬟们伺候穿衣下了床坐在食案前,她方才吃了一碗粥,肚子已经半饱,这会儿夹着一个素馅的包子吃着,还抬头问对面的人,“沈大哥,你还要处罚甘草她们吗,她们也不是故意的,我让她们早些把库房整理好,二十大板下去,她们可要在床上躺半个月,到时候都没人伺候我呢。”
“食不言寝不语,先用膳,不要这么多的话。”
沈羡吞下口中的食物慢慢的说道。
☆、第117章
这会儿嫌她话多呢,玉珠不服气,“你把甘草她们罚了,谁来照顾我,调几个面生的进来,我用着也不习惯的。”
见她精神不错的模样,沈羡放下手中碗筷,轻叹了口气,“不罚了,你好好吃东西吧,多吃些。”他只是今日有些被她吓着,见到她昏厥在床上的模样,心疼不说,这才嫁给他两天就出这等事情,要不是顾忌着剩下几个丫鬟是玉珠身边的,她们也早就被罚五十大板扔到外院去了。
墨书墨画那两个丫鬟是嘉禾送来院子里的,说是姣姣嫁进来,陪嫁的四个丫鬟都不够用,他院子里全是小厮,伺候姣姣是不可能的,他才应下。
玉珠才退烧没多久,这会儿身子还不大利索,胃口不太好,勉强又吃了半碗粥出了身汗,让丫鬟们伺候着梳洗,早早的躺在床上。沈羡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见她蔫蔫的靠在那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心软了些,“我也去洗洗,一会儿过来陪你。”
小半个时辰,沈羡穿了身中衣从净房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玉珠道,“喊丫鬟进来帮你把头发擦干了吧。墨书墨画那两丫鬟现在肯定起不来,再唤两个进来院子里伺候你。”
“不必了。”沈羡自己拿布巾把头发擦了半干,一头黑发全束在脑后用跟绸带系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菱角分明,眼睛狭长,眼尾微微有些上挑,玉珠看了他好几眼。
沈羡丢开手中的布巾,甘草捧着东西退下,房间剩下他们两人,沈羡过去架子床挨着她坐下,“想做些什么?对弈可要?或者看会儿书。”
“给我卷书看看吧,不要百家丛书甚的,帮我找卷奇闻异事类的。”
沈羡还真给她找了卷奇闻异事,又怕她生病用眼落下什么病根,就捧着书卷一卷卷的读给她听,片刻中,他侧头去望她,发现她已经靠在迎枕上睡熟。沈羡放下书卷,撤掉她身后的迎枕,轻轻的把人放在床上,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这才起身披了大氅去书房,又喊甘草和海棠进来伺候着。
一夜好眠,翌日早起,玉珠精神好多了,她还惦记着三日回门的事情,睁眼见到沈羡站在床下穿衣,她高兴的喊甘草她们进来伺候穿衣梳洗,还跟几个丫鬟唠叨,“一会儿挑身好看些的衣裳,梳妆打扮的时候脸上扑些粉吧。”她病才好,脸色有些发白,担心这么回去家里人得担心死。
沈羡见她挺高兴的模样,也不阻拦,穿戴好就跟她说,“礼品单子都准备好,让丫鬟们去管家哪儿拿东西,我去吩咐些事情,一会儿就回来陪你用早膳。”
用过早膳,两人坐了辆翠盖珠缨八宝车回去侯府,姜家人早在府门前迎着。玉珠也挂念姜家人,见她们都无恙才放心,随着女眷去了偏厅,沈羡就同府中男人们一块去正厅叙旧,出嫁的玉香和玉兰也回来,玉香带了长子回来,小女儿才几个月大,吹不得风,就留在家中。玉兰前几月才成的亲,当初她私自给沈羡送信,差点被嫁给商户,好在最后及时醒悟,找了玉珠帮忙求情,又老老实实嫁给嫡母给她寻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