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寡妇中年丧偶,独自拉扯三个孩子,又是个乡村妇人没大见识,劝了赵佑廷几次他也不听,遂把一股怨气都撒到了他身上。
赵佑廷恼恨的摔门出去,迎头差点撞上一个人,定睛一看发现是他二弟。一身粗葛衣服,两条裤腿高高挽起,细瘦的两腿沾满了黄泥巴,本就单薄的肩上还扛着一把锄头。
见了赵佑廷黄瘦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大哥回来了?”
赵佑廷避过身子,哼了一声就往外走。赵佑国忙唤道:“要吃饭了,大哥你去哪儿?”
厨房转出个小姑娘,拄着柴火棍喝道:“二哥,你喊什么?人家读书人面子薄,哪里肯吃白食?”
赵佑廷身子轻轻一抖,迈大了脚步迅速离开了家。赵佑国叹了口气对那小姑娘道:“好歹是咱们大哥,你哪能那么说话,多伤人心啊!”
小姑娘气鼓鼓道:“什么大哥?别人家的大哥知道奉养双亲,友爱弟妹,他除了跟爹娘要钱白吃饭,他还会什么?你还往他那近乎,他可嫌你身上脏呢!”
赵佑国皱了皱眉头,止道:“别说了,让娘听见难过。”小姑娘撇撇嘴,将锅中的几个窝窝端了出来,自吃饭不提。
却说赵佑廷从家里回来,恼火异常,暗恨家中人个个见识短浅,没一人能够理解自己。寒窗苦读十数年,不光是为了自己有朝一日考取功名,也为了能让全家跟着自己过上好日子。
可是自己那老娘和弟妹哪一个不把钱看的顶重要,就说自己那老娘,她陪嫁里有一只金顶针,可她就连老父病重无钱抓药都不肯拿出来变卖,如今更是吝啬到想要把自己这个干吃饭不挣钱的“废物”赶出家去。
赵佑廷苦笑一声,就这样的家人,让自己如何能对她们好。走走停停,居然无意间走到了蓝老爷家门外,此时正是各家做晚饭的时候,蓝老爷家的饭菜香味隔着大老远便能闻到。
赵佑廷迎风嗅出了香喷喷的白米饭味儿,还有一股许久不曾闻过的肉香,腹中不由一阵轰鸣。赵佑廷捂住肚子,脸上臊的通红。
“你是饿了吗?”软糯的声音响起,唬了赵佑廷一个激灵,忙抬头看去,一个白白胖胖的姑娘正睁着一双小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胖姑娘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裙,虽然人长的挺白净,可她实在太胖了,好好的粉衣包裹在她身上,只能让她看起来更加臃肿俗气。头上梳着两个丫髻戴着两朵红绒花,愈发显得胖乎乎的俗不可耐。
赵佑廷饿着肚子本就心情不爽,刚皱了眉头想要呵斥她两句,却见蓝老爷从后门笑呵呵的走出来,对那胖丫头道:“桃儿,都快开饭了,你怎么出来了?今天可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呀!”
赵佑廷的眼睛亮了一亮,打消了离去的念头,脸上也摆出了一个谦谦君子的微笑。蓝老爷哄了女儿进屋吃饭,这才和赵佑廷客套了两句:“廷哥儿怎得空来?”
赵佑廷装作不好意思的地下头:“随便走走。既然蓝老爷还未用晚膳,那小子过一阵再来拜访吧!”
蓝老爷是个粗人,对邻里却很热情,同时也很欣赏读书人,遂请了赵佑廷一同到家中吃饭。赵佑廷客套了一番,装作不敌蓝老爷的好意,进了蓝家吃了一顿便饭。
因蓝桃年纪还小又是农舍人家不避讳什么,所以三人在同一桌用餐。蓝桃因身体肥胖有些自卑,平时也很少见外人,今日乍一见到像赵佑廷这样体面文明的读书人,心里不知怎地就像一群小鹿乱撞,脸上也红了起来,连平日最喜欢吃的红烧肉都没吃上几口,屡次偷看对面和蓝老爷谈笑风生的赵佑廷。
赵佑廷心里厌恶,却又要做出恭敬有礼的样子,时不时抬举蓝老爷几句,倒是宾主尽欢。
蓝老爷多吃了几杯酒,脸膛红的好似猪肝,笑呵呵的拍着赵佑廷的肩膀,说道:“我说廷哥儿,从小我就觉得你是个有出息的。如今中了秀才老爷,再往上考就要考举人了吧!”
赵佑廷苦笑一声道:“蓝叔抬举我了,如今家里这么个情况,哪能允许我继续考下去。我也没这个命了,还不如回家帮二弟种地去,也能养活寡母幼妹。”
心里却想着:“宗师说我火候已到,自古无场外的举人,如不进去考它一考,如何甘心?可惜家里说死了不给银子,如今只能从蓝老爷这里入手,就算借些应应急也是好的。”
蓝老爷闻说此话,却没像赵佑廷想象的那样大手一挥拿出许多银子来,反而打着哈哈支吾了过去。赵佑廷无奈,只能站起身来,准备想别的法子筹备银子。
然而一连数天都没借到半文钱,连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同窗也个个说手头紧,拿不出银子来。其实不是没银子,而是怕赵佑廷这个才子去考,无异于减少了自己考上的几率,赵佑廷不考,说不定那个举人名额就能落到自己头上。赵佑廷百般无奈,恨不得冲进老娘的房间,抢出那枚金顶针来。
纳兰容尛说
今天回来晚了更新慢了些。。
第十二章 入赘
正在此时,蓝老爷却笑眯眯的来寻赵佑廷,他答应了资助赵佑廷去乡试,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蓝家此次可以资助赵佑廷参加乡试,如果中了举人入赘蓝家,蓝家会继续资助他参加科举,同时让他到县里上学。
至于赵寡妇几个,蓝老爷愿意一次性拿出大笔银钱或上好田地来弥补,这些钱和田地足够养活赵寡妇终老,同时能让赵佑国和赵家小妹风风光光的娶亲嫁人。
这样的诱惑没几个人能够拒绝,赵佑廷刚刚与蓝老爷签下了文书,蓝老爷便拿出银子来,给赵佑廷买了体面衣裳和上好的纸笔,送他到城里乡试。
出场回家,赵寡妇知道了长子要入赘的消息,气的又摔又打,然而听说蓝家出了那么多银子和土地弥补她们,又止不住的欢喜起来。恨不得两家早早议亲,好将田地和银子揽在怀里。
可一切事宜都得等赵佑廷乡试结果出来才能定个分晓,赵寡妇又心急起来,生怕赵佑廷考不中蓝老爷再毁了主意。
到出榜那日,赵佑廷正在家里整理书籍,赵寡妇在门外催着让他进城看榜,又说:“这会子还没消息,眼见得又没中。你还摆弄你那几本破书做什么,还不如去蓝家溜达溜达,在你老丈人面前显显勤。”
赵佑廷被他老娘烦的不行,甩袖子出去。刚走不一会儿,只听得一片声的锣响,三匹马闯将来。那三个人下了马,把马拴在茅草棚上,一片声叫道:“快请赵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
赵寡妇不知是甚事,吓得躲在屋里;听见中了,方敢伸出头来,说道:“诸位请坐,小儿方才出去了。”
那些报录人道:“原来是老太太。”大家簇拥着要喜钱。正在吵闹,又是几匹马,二报、三报到了,挤了一屋的人,茅草棚地下都坐满了。
邻居都来了,挤着看。赵寡妇没奈何,只得央及一个邻居去寻他儿子。
赵佑廷正在蓝家吃茶,听见自己得中,正喜的眉开眼笑,在地上转着圈圈。抬头看见笑的跟个白包子似的蓝桃,那喜色又渐渐的淡去。
蓝老爷当着报子哈哈大笑,开心的甩出一大串赏钱,暗赞着自己的好眼光,家人都簇拥着说着吉祥话。
赵佑廷与蓝老爷拱手客气一番,方意气风发的往家中走去。赵寡妇正在家中不知所措,只见赵佑廷三两步走进屋里来,见中间报帖已经升挂起来,上写道:“捷报贵府老爷赵佑廷高中越潭乡试第七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别人若中了举都是喜气洋洋,独赵佑廷抿着薄唇,不知想着什么。
这中举在乡下可是一件大喜事,因赵家家徒四壁,拿不出什么来款待报录人。当下众邻居有拿鸡蛋来的,有拿白酒来的,也有背了斗米来的,也有捉两只鸡来的。
蓝老爷着人现杀了口猪抬过来,赵寡妇带着赵小妹在厨下收拾齐了,拿在草棚下。邻居又搬些桌凳,请报录的坐着吃了酒。
打发了报子,赵佑廷进屋拜了老娘,也拜谢了蓝老爷。蓝老爷撵着胡子满意的哈哈笑道:“贤婿不必多礼,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办的风光些才好。桃儿在家也不住的念叨你,这不就中了么!哈哈!”
赵佑廷脸色一僵,迅速缓过神来,又去谢了邻居。好歹将人全都送了回去,赵佑廷一人躺在床*上,脸上并无半点欢喜,反而狰狞的可怕。
想起蓝老爷白日里得意的嘴脸,和他那个肥猪似的女儿,赵佑廷心里一阵恶心和厌恶。再想想旁边屋子里住的老娘和弟妹,更是一阵怨恨。
若不是因为他们几个见识短浅,不肯拿钱让自己乡试,自己用的着降低尊严和人格去求那个满身铜臭味的蓝老爷吗?将来自己入赘,她们倒好,拿着自己卖掉尊严的钱过她们的好日子。
一想起这个,赵佑廷便恨的牙痒痒,双手攥紧了身下的被褥。他恨不得马上出人头地,把这些轻贱他、看不起他、侮辱他尊严的人一个个的踏在脚下,踏在污泥里,看着他们跪着向自己求饶,卑微的再也不敢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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