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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友 (马桶上的小孩)


殷胥甚至没有空去问那掌柜,刚刚的来人到底是不是崔季明。有与那未必肯说实话的掌柜纠缠的功夫,他不如自己赶紧追上去看看。
若不是崔季明,就当他干了件傻事,他至少心头还能得到宽慰——崔季明不会真的躲他的。若真的是崔季明……他就算派人拔刀,也要将她押下马来,五花大绑带回去,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耐冬的动作也算快,暂存在茶坊后院的马立刻被牵了出来,殷胥连着身边的侍卫上马,几乎是拼出赶杀敌人的速度,从茶坊门外飞也似的离开了。
吴兴城并不大,一队人马很快的冲出城门外,近些年南方总是飘下小雪,不过吴兴附近来往商客太多,道路上薄薄雪痕被踏乱,根本无法区分出蹄印来。顺着吴兴城外的方向奔出去十几里地去,道路两侧是平坦的稻田,远处几座黑白相间的矮屋错落,落着小雪的茫茫天地间,不论往哪个方向都看不见崔季明的踪迹。
她居然甩掉了他?
殷胥策马停在宽阔的官道上,竟四顾茫然,他不知道是恼怒是惊惶,还是后悔。他应该先去问问那茶坊的掌柜,崔季明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既然不想相见,那她联系陆行帮是为了什么?陆行帮是不是一直知道她的位置,而她联系的则是陆双。陆双却一直隐瞒了她的所在地?
耐冬看着殷胥几乎算作难看的脸色,道:“前边有个小酒铺,咱们可以去问问。”
殷胥越想越多,他简直要被内心冒出来的种种想法煎熬到坐立不安,点点头,策马朝酒馆而去。特别是在建康附近,许多城镇距离很近,官道上来往车马也多,越来越多的酒馆茶摊也在路边摆起生意。
那酒铺门口端酒的老板娘说好似见过,就在刚刚,几人在远处的分叉道上分手,往两边走了,应该有好一会儿了。
殷胥又问:“其中有个带着黑毛围脖的男子,是不是很年轻,有些胡汉混血的模样?”
老板娘的确有印象,答道:“哎,他买了一壶浊酒,扔了几个铜板便走了。至于到底是往分叉道的哪个方向走了,我也记不清了。”
殷胥点头,沉沉塌下肩来,决定也分拨朝两边同时追。
耐冬想说她若是要真想甩开,这样追是不可能追得到的,但看到殷胥坚决的神情,又只得将这话咽了下去。
一行人才刚刚离开酒铺,走出去没有多远,就忽然听见了身后一声呼唤:“阿九!阿九啊——”
殷胥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的拽住马缰,骤然回过头去。
距离酒铺不过三五丈远的地方,一个人影站在路边,单手牵马,怀里抱着个酒坛。
那人影一边拽着马,一边夸张的挥舞着手臂,边跑边蹦跶:“我在这儿啊!”
众人都没想着崔季明会待在这儿,殷胥先是原地呆愣了一下,他似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那个身影朝他的方向跑来。
他这才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猛地一踢马腹朝她冲去。那马匹速度太快,到她面前来不及停驻,殷胥猛地一拽马缰,身下白马前蹄踢起,差点蹬在了崔季明脸上。
崔季明往后躲了躲,伸手拽住辔头边的绳,帮他控住马来。
殷胥坐在马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是什么神色,呆呆的望着她。
崔季明将斗笠摘下来,抱在怀中,她的那些手下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她一人站在官道旁的沟渠边。胳膊下夹的酒坛开了封,她等的时候喝了几大口。
崔季明好似面上许久没有露出过笑意了,一个笑容展开的过程,好似面容上在进行一场抵抗沉默疲惫的战役般,一场鏖战才让那些不好的情绪短暂退场,崔季明笑出了牙齿:“你还真追了出来。”
她一直太忙,最近这段时间忘记过问他的事,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在吴兴撞见殷胥。
然而好巧不巧,她今日带出来的也不是考兰或自己的随从。她虽不能说这些人是监视她的,但毕竟只跟了一年多,不是完全的信任,也尽量不希望他们知道她与殷胥的关系。
可……她一回头,见到殷胥扶着窗框惊愕的神情,她心里头一颤,才感觉到时间过的如此之快,一年多他也变了这么多啊。
她一路好似无事般在路上飞驰时,心头想的满是——到底要不要见他,到底要不要停下马来?他会不会追过来?
崔季明纵然知道如果这时候打发他们先离开,实在是瞒不住什么,但她仍然开口,要崔家的这几位随从先离开,她独自策马回到酒铺附近等他。
毕竟她此刻若是跑掉,殷胥追不到她,心中不知是怎样的想法。
她蹲在官道边,喝着带渣的浊酒,等了半晌,心里都忍不住骂,这呆子难道是追错了方向?还是骑着秃顶老马?难道是根本不打算追出城来?
终于,某人带着阴沉又茫然的神色,骑在马上,疾行而来。
崔季明有点不想用这副样子见他,毕竟就算是那模糊的如同打码的黄铜镜,也照得出她的疲惫。她虽然以前也没什么女人味儿,但至少还是很帅很拉风的,抛个媚眼引来无数少女尖叫,如今这段时间的奔波,反倒让她看起来就像是被新进府的小妾掏空的老地主。
而如今眼前骑在马上的殷胥,却跟她有那么点天壤之别的意味。
虽然在崔季明心里看来,殷胥浑身上下没有不好看的地方,但如今却好像更好看了。毕竟他年岁增加,五官渐渐长开了,虽算不得精致,但气质也愈发凸显。或许是南地水好,吃的也好,他当真是彻底摆脱了少年时候的小难民模样,身量窜的极快,肩膀撑的起那深蓝色灰狐皮毛的斗篷,带着深色的手套,头发一丝不苟……
她心里念叨了念叨:又整洁又贵气的,真像个王爷了。
而此刻,某个像极了王爷的王爷,正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差点把那句怨气、酸气满满的话说出口。但听到身后马匹靠过来的声音,殷胥还是理智和脸面占了上风,咽下去那句“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我的信”。
他盯着崔季明笑嘻嘻的欠扁模样,想起一年多来折磨在心头的惴惴不安竟然抬起马鞭,一瞬间恼怒涌上心头,就狠狠兜头朝她甩去!
崔季明连忙拿起斗笠一挡,斗笠上头的一层包布被他一鞭子抽烂,崔季明吓得往后一跳:“你干什么啊!一年多不见,抬手就要家暴啊!”
殷胥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崔季明,你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跟我见面了么!”
崔季明看他气的都快动手了,连忙一把抓住垂下来的鞭子,防止他再暴起抽人。殷胥看她连鞭子都要抢,往后一拽怒道:“松手!你真要反了天是吧!”
崔季明拽着不撒手:“这多危险啊,我万一没躲过,你把我抽毁容了,以后不有你哭的时候么,快给我得了。”
殷胥怒:“松手!”
崔季明不依不饶:“你松手!”
耐冬满面冷漠的围观这两个人跟拔河似的争着鞭子,心道:……殿下,求你也把我们支开吧…

第145章

殷胥也不知道自己跟她在这儿幼稚争个什么,他气的要炸,崔季明却跟玩游戏似的笑嘻嘻,他猛地松开手,崔季明使力太过,没想到他也学坏了,往后趔趄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在路边的沟里。
殷胥觉得此时应该直接策马离开,才能有点自己心里想要出气的潇洒。
可他实在是挪不动步子,崔季明的长刀鞘往后撑了一下,她极其优美的正回身子来,将鞭子缠在自己手臂上,拽着殷胥的马缰:“你别老坐在马上,下来让我看看你啊。你是不是比我还高了啊?”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恼火。
殷胥也曾惶恐过,她是不是其实根本就未曾放在心上,二人会不会变得形同路人。
他也曾想过,就算崔季明混帐到极点,真的在这一年多期间内,打算跟他断了瓜葛,他也绝不会轻易放手。纵然逼迫她几分,强拧着她回去,动用上他本不屑用的手段,纵然崔季明会火大会与他闹僵,他也不可能让二人就此分离的。
但当他见到崔季明满面兴奋站在街边朝他挥手的时候,望着她的眼睛,她眸中闪着和他一样的情绪,那种在脑海里回荡许久不安、预想过无数可能的分离似乎也烟消云散了。
她只是不会做事,只是一身毛病,只是不足够用心用情。却没有过要跟他分离的想法。
殷胥安心,却也涌起了愤怒委屈。
既然未曾想过要分离,那为何非要如此!她都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么?!
殷胥想说的一肚子话说不出来,死死闭着嘴,坐在马上也不肯下来。
他有无数的怒火,无数的指责,脸面却使他说不出来。他不想做出永远不满不安、追在她身后的样子!
还是耐冬有眼色,直接对其他人招了招手,到不远处的酒铺去喝酒了,官道旁边,一下就剩这俩人。崔季明笑道:“这会儿人都走了,你也别不好意思了,怎么还想让我抱你下来啊?现在我可不行了,肯定没你重,抱不动你了哈哈。”
殷胥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永远都是见了面,说这种浑话最有本事。”
崔季明笑:“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管不住这张嘴。不过亲你的时候,也一样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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