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妃来陆小琬的铺子,这不啻于给她的铺子打了活广告,一时间长安城里都知道有一家“璇玑阁”,得了梁王府的青睐,开业的时候梁王妃都亲自去了那里,还对掌柜的赞誉有加。
梁王是谁?梁王乃皇上的同胞弟弟,是太后最宠爱的儿子,他哪样东西没有见过,有什么东西没有用过?偏偏却对着家小铺子如此看重,想来这铺子定有它的过人之处。所以下午时分,璇玑阁倒比上午更热闹,不少达官贵人都闻讯来看陆小琬的铺子,弄得里里外外拥挤不堪。幸好陆小琬这铺子不是一般的商铺,也没有商品可卖,要不是还真担心有谁会浑水摸鱼随手拿走些什么。
那些闻讯而来的达官贵人倒也没有失望,见到了他们未曾见到过的东西,陆小琬这铺子所卖的也是他们以前闻所未闻的。因为有着梁王别院设计在前,又有齐三公子的第一单生意在后,不少人也起了让陆小琬去设计园子或是重新装修下屋子的念头,一个下午就签了四笔生意。
“小琬姐,能赚多少银子?”阿息拿着那本子不断的翻着那些素绢,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看着陆小琬的眼里全是崇拜。
“还不知道呢,我是按照面积来算的,要去测量了那些人的园子屋子才知道。”陆小琬用笔嗖嗖的写着一些数字,签好的单子里她写的是抽取修缮费用的百一之数,先预付一半的设计费用,另外一半在装修完了以后再付。这个百一之数颇难界定,保不定哪些小气的富人们会为了抠一点设计费用,另外造一笔假账,所以她的契约上也写得很清楚,这些人家准备用什么档次的材料,必须先做个预算交给她,否则她就不接这生意。
若是那些人预算里写着用低档材料,结果用了高档的材料,那她更有话好说。反正她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女子,不怕撕破脸皮去京兆府告状,白底黑字写得这么清楚,为了一笔小小的设计费用就这样欺负她一个弱女子,这事情捅了出去,被笑话的人绝不会是她。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那些人都是在长安城有几分面子的,若是他们自己愿意去做街头巷尾的闲话聊资,那她也乐意给长安的父老乡亲们提供八卦素材。
阿息和孟酒酒站在一旁看着陆小琬的笔动得飞快,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写些什么,就见那素绢上边列着一些看不懂的字体,歪歪扭扭,如同长长的蚯蚓在爬行。
“这五单生意嘛,”最终陆小琬放下笔来笑着看了阿息和孟酒酒一眼:“如果他们都只用一般材料,不好也不差的那种,我们至少能赚一百金。”
“一百金?”阿息和孟酒酒都睁大了眼睛,只是她们睁大眼睛的原因不同。
“怎么可以只赚一百金?梁王别院不是赚了五百金的吗?”阿息耷拉了两条眉毛,变得没精打采:“五家人才赚到一百金呀……”
“小琬,你竟然一天便赚到了一百金!”孟酒酒的眼睛里放出金光来,抓住她的手不住乱摇:
“你这手是点金石吗?随随便便就有一百金,真是神奇,有些人家里一辈子不吃不喝都攒不够一百金呀!”
“酒酒,不是一天能挣这么多,这只是签了契约,以后就得忙了,这铺子麻烦你看着,我明日开始便要带阿息去量园子,看屋子了。”
阿息和孟酒酒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无论陆小琬说什么,她们都会认为是对的,谁叫她这么会赚钱呢。
陆小琬看着眼前的两位好姐妹,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我们一起努力,到时候也能住上梁王别院那样的园子。”
阿息和孟酒酒都转过脸去,看了看那实物模型,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全景图,不由得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真的吗?要是能到里边住上一日,我便是死了也甘心。”
“说什么死啊活啊的,我保证你们以后也能住上大园子。”陆小琬招了招手道:“回去罢,张二嫂子该已经做好饭菜在等我们了。”
三个人嘻嘻哈哈的走出了铺子,一边看着长安街头的晚景,一边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个男子不紧不慢的跟着她们,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张二嫂子果真已经做好饭菜了,回到槐树胡同就见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在小几上,陆小琬心里也是欢喜,这便是她前世梦想中的生活,回到家就有人弄好饭菜,还有一杯热腾腾的清茶放在茶几上边,现在在这异世时空,梦想竟然成真了。
阿珲已经从官学回来,张二嫂子怕新来的孟酒酒不习惯和男子同席吃饭,便没有叫他出来,打算等会把饭菜送去书房,陆小琬知道了笑着说:“怕什么,阿珲就是我们的弟弟一样,兄弟姐妹还忌讳什么,快些喊他出来。”
听着陆小琬这般说,张二嫂子红着眼圈儿去书房那边喊阿珲过来一道用饭,孟酒酒看着她踽踽而行的背影,奇怪的问:“张二嫂子这是怎么了?”
阿息嘴快,在旁边说了下张二嫂子的情况,孟酒酒也叹息道:“都是运道不济之人。”说到这里,眼圈儿也红了,阿息想到了自己饿死的阿娘,也差不多要弹出几颗泪珠子。陆小琬见着这模样,赶紧缓和气氛:“都别伤心了,既然有缘走到一处,以后咱们可是贴心的姐妹了,都是最亲的人。”
孟酒酒和阿息拿出手帕子擦了下眼睛,看着陆小琬,两人都重重的点了下头,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是,我们都是最亲的人。”
泪眼婆娑里,就见着张二嫂子领着阿珲走了进来,房间里一片温情脉脉。
☆、夜半无人私语时
这个晚上异常宁静,陆小琬坐在窗前,心情却颇不宁静。
阳春二月,江南该已是万物复苏,柳树枝条上都该长出了嫩芽儿,可长安城的柳条依旧是光秃秃的,没见一个米粒大的树芽儿。陆小琬把目光投向了窗户外边,天空里有一钩上弦月,淡淡的清辉洒落在这院子里边,在地上投下了稀疏的影子。
微风拂过,树影不住的晃动,却见一团黑影添加了进来,形成了一个无比怪异的图像。陆小琬心中一惊,蹑手蹑脚的站了起来,推开门便往外边走去。
突然身后一阵风刮过,有些寒冷,再往地上看,就见自己的影子后边还有个人的身影,从那影子的长度来看,该是一个男人。
陆小琬的心如同掉到了冰窟窿里边一般,凉得一手都僵直了——这长安城里谁想要暗算她?没有同行,自己身上又没有带着金银,难道这歹徒是为了劫色而来?她暗地里摆了个反击的姿势,心里想着,只要那歹人扑过来,她便给他一个过肩摔。
身后那人好半天没有动静,就是那么站着,陆小琬心中有些奇怪,这人究竟是谁?来了这么久都不说话,你沉得住气,姐可沉不住气了。于是她沉声问:“来者何人,为什么在我身后装神弄鬼?”
“哦,卓文君卓小姐不是胆子很大的吗?随随便便都能跟着男人半夜三更的跑出去,还怕别人装神弄鬼?”身后那人徐徐开口答话,这熟悉声音让陆小琬全身的警惕状态放松了,她的肩膀软了下来,手也收了姿势,笑着转过身来道:“向小三,你怪会神神道道的,今日白天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晚上跑来吓唬我呢。”
没料想这话还没说完,一双手便将她箍在怀里,铁桶一般围住了她,让她半点也动弹不得。陆小琬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向伟之,有着薄薄的怒意:“向小三,你在做什么?还不放开手!”
“我偏不放手,一放手你便不知和谁又私奔了。”向伟之紧紧的抱住了陆小琬,贪婪的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着迷的看着月光下她白玉般的脸蛋。自己该唾弃她的,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自己该正眼都不瞧她的,为何还会如此痴迷,只想多看她一眼,只想紧紧跟在她身边?
今日上午说要去买种子后便从她铺子里冲了出去,走在长安街头,看谁都是她那张脸,卖种子的铺子里边的伙计热情的给他介绍着各种各样的种子,他都有一句没一句的答话,弄得那个店伙计也有些不耐烦了,不知道这位客商到底是诚心来买种子的,还是拿他来消遣的。
晚上随便吃了一点东西,一双脚步像不听使唤一般的来到槐树胡同,在胡同里走了几圈,最终还是跃上了那个小宅子的屋顶,蹲在上边看着她和酒酒还有一个女子在说笑,然后她拿出一条绳子来,教那个女子看着什么,然后用树枝在地上写着字,一笔一划的教着那女子认字。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玉白色的光辉,她的眼睛水盈盈的,让他不由自主受到吸引,他坐在屋顶上想了很多,若是他去打劫嫁妆的那个晚上,依着她的话将她带走,或者一切都不会这样了,没有了司马相如,也没有了那个讨厌的齐三公子。他的手攥得紧紧的,这世上为什么会没有后悔药?要是有,他无论如何也要买一包来。
夜深人静,院子里寂静一片,他蹲在屋顶上,看不到陆小琬的身影,于是飞到了树上想从窗户那边看看,没想到却将陆小琬惊了出来,见着她纤纤的身影站在院子里,孤独无助的徘徊着,他再也忍不住了,终于飞了下来站在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