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桥犹在,两岸人家却无,早已是物是人非。
斜阳西下,惊鸿照白影,别柳桥上一个清隽瘦削的身影迎风独立,风中依稀有浅浅的吟哦声想起。
当年深情换别柳,长辞与卿断更漏。
折枝别柳如相忆,来年坟上土一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回去准备考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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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
“当年深情换别柳,长辞与卿断更漏。折枝别柳如相忆,来年坟上土一抔。”
轻轻地吟出当年那少年所作的别柳诗,谢澜望着满目萧瑟的枯柳渐渐地出了神。
这些日子以来, 他早已将阮诺如今的身世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 当得知佳人已然罗敷有夫时, 他只觉得上苍是与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难道他上辈子的孤独守候就只为了这一辈子的擦肩而过?
早已枯败的柳枝从手心滑落,直直地落入河中,随着流水悠悠荡荡地飘远。
看着满池碧水映着斜阳悠悠,谢澜远目遥望, 拢在袖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
青鸟衔信予佳人,待卿日暮归不归。
……
阮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澜迎风独立的身姿,彼时她迎着夕阳望向桥上,只看得见桥上长身玉立一个身影,瞧不清面容, 她却一眼就认出那是前些日子在宫道上遇到的谢澜。
她娥眉轻蹙,觉得谢澜较之于当日,似乎愈发清减了。
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阮诺轻轻地叹息一声, 才小心翼翼地踩着石阶往桥上走, 一步一步似是踏着往事而行,等到站在谢澜的身后时,阮诺原本还有些紧张和纠结的心却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往事随风不可追,前尘如何,早在她落井时便已经烟消云散,如今隔世重逢,她与他不过是最熟悉的陌路人罢了,或许连熟悉也没有。
翕了翕唇,阮诺有些无奈地在心底叹息一声,如今连唤他一声也做不到了。
可是谢澜却似有所感地转过身,二人目光相对,阮诺静静地露出一抹笑意。
谢澜的耳根处有些微微泛红,藏在袖中的指尖却泛了白,他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地落在阮诺的脸上,放肆而直接。
他与前世大不一样了。
这是阮诺的第一感觉,前世的谢澜哪里会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女子瞧?
“你如今可好?”过了好半天,谢澜才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发涩,可是语气里却带着熟稔,落入阮诺的耳中教她嘴角的笑意更深。
她知道谢澜一定已经调查过自己了,知道他如今对自己的一切经历应该都了然于心,如此她也觉得便宜了许多,至少无须过多地去解释些什么,比如她现在是个哑巴,又比如她已经嫁做人妇。
于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抬步走到谢澜的身旁,目光投向他之前望的方向,半晌才侧过头来看着谢澜比划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从日出到日暮,她不知道谢澜站在这座桥上究竟等了多久,但是看着他有些发干的薄唇,想来也应该等了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可谢澜却摇了摇头,他目光紧紧锁住阮诺的小脸,意有所指的开口道:“这么些时间实在算不得什么。”前世他等着娶她过门等了三月,最后娶进门的女子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她,喜帕落地,看着那一身红装的女子,在她的哭诉中才知道他心上的那个她早已落井身亡。他踉跄着离了洞房,冒着雨到了她的坟前,却已是生死阴阳两隔。后来的后来,他离开了谢家,孤身在外漂泊了大半辈子,身边没有半点儿可以拿来寄托思念的东西,终于在杨花飞尽的三月从飘荡的孤舟纵身跃下,再醒来他便到了大齐,成了金陵谢家的少主。
比起前世半辈子的蹉跎等待,这半日的功夫不过是须臾,谢澜看着阮诺,心里既是欢喜,又是悲哀。喜的是她还活着,他们又相遇了,悲的却是她已嫁做他人妇,两个人到底无缘。
阮诺虽然不知谢澜上辈子的经历与遭遇,可是看着谢澜眼底隐隐的沉痛,多少也猜到他上辈子过得不痛快了,然而心中一声长叹,淡淡地将目光移开。
不论如何是彼此无缘无分,前世她不爱谢澜,却可以答应婚事嫁给他,这一辈子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有太多太多,阮诺于他无意,又多少还介怀着上辈子的死是因他而起,所以阮诺抿唇静默了片刻,才又比划道:“你如今金榜题名当是仕途平顺,至于前尘往事如何,该忘了的便忘了罢。”顿了顿,才又继续,“我不是昭国皇商阮家的大小姐,你也不是阮家的准女婿,你是大齐的状元郎,纠结于过去,于你于我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缓缓比划的动作,早有准备的谢澜都看得明白,顿时觉得好似有一盆凉水当头浇小,前世今生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的交谈,她与自己说的却是彼此相忘。
谢澜紧紧地盯着阮诺的小脸瞧,企图从她的脸上瞧出一点儿的违心之意来,可是小姑娘脸色淡淡,一如前世他远远望到的模样,那般从容,又是那般的不将这一切凡事萦绕在心上。
谢澜整个人似是突然失去了力气一般,长身玉立的身姿透出无限的悲凉来,他似是自嘲般的笑笑,声音沉沉却不改清朗,“我知你如今的苦衷,可你何至于和我将界线画得这么分明?”
阮诺别开脸,目光轻轻地闪了闪,才比划道:“我从来不曾有过什么苦衷,只是觉得不该耽误了你罢了。”她是沈缙的妻子,御旨亲赐的将军夫人,这一辈子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想来也不会改变,谢澜若是抛不开旧事,最后苦的是他,也让她心里难受。
“耽误不耽误不是你说了算。”谢澜却轻轻地笑了,他看着随风轻轻摆动的柳枝,声音清清淡淡,“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就如你我何曾会料到如今在大齐再世重逢?老天爷这样做总是冥冥中有他的安排,”
见阮诺翕了翕唇,谢澜不等她比划什么,就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你想告诉我你对我无意,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知道,只是前世我一意孤行宁可做个上门女婿,那么今世我也愿意一直等着你。”等着你来我身边,或是等着你真正的幸福。
这是谢澜这些日子以来深思熟虑、百转千回以后唯一的念头,既然放不下她,那么就这样守候着她,比起上辈子半生飘零连个念头都没有,如今这般实在已经好的太多太多。
谢澜的满腔情意令阮诺心惊,她隐隐对谢澜的前世有了些猜测,可是却又觉得虚无缥缈什么都抓不住。
她知道如今这会儿说什么,谢澜也不会轻易更改自己的想法,只想着时间久一点儿,这一切也就会散了,淡了。
然而有些事情远不是她想像的那样,至少她低头垂眸的那一瞬就错过了谢澜眼底划过的那一抹坚定。
两个人站在桥上,看着夕阳西沉,终究是相对无语。
最后,是谢澜目送阮诺的身影远去,看着阮诺身上的大氅上金丝线隐隐跳动浮光,谢澜握了握拳,最后转身下了别柳桥,与阮诺朝着相悖的方向渐行渐远。
阮诺回到沈家的时候,月荷和卿云就迎了上来,两个小姑娘的眼底都盛着浓浓的担忧。
月荷上下打量了一眼阮诺后,才道:“夫人怎么到了这会儿才回来呢,将军之前派人回来询问的时候可是吓坏了我们了。”
两个时辰前,沈缙就曾打发人回来关照阮诺是否已经安然回府了,一直没见着主子的月荷和卿云登时就吓懵了,可是到底瞒了下来,只是后来安氏又打发人来问过两次,月荷与卿云就乱了分寸,这会儿好容易等到阮诺姗姗归迟,两个人既是高兴,又忍不住埋怨起自己的主子来。
阮诺也有点儿心虚,只是不好明说,便捏了个谎比划道:“回府路上了迷了路径,一不小心转到了城西,好容易才回来呢。”
卿云早已查看了阮诺上下,见她安然无虞便松了一口气,又见她笑得狡黠,知她话里多少是隐瞒了些什么,可到底没有多问些什么,只抿嘴笑着打趣道:“主子如今儿可是越发地活回去了,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传出去可是要让人笑话了。”
阮诺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撇撇嘴比划道:“除了你们俩个小丫头还有谁会来笑话我呢?”说着摊了摊手往西厢房走,进了屋解下身上的大氅,才转头吩咐月荷,“快给你主子上好茶。”
月荷现在的性子也开朗了很多,咧着嘴笑嘻嘻地道:“好茶没有,只是有些热的白水了。”
说着就转身出了屋子,惹得阮诺看着她的背影勾唇浅笑。
卿云把大氅放到内室才转回来,看着阮诺勾唇浅笑的模样,也不由露出一丝安心的笑意,走上前,与阮诺道:“主子今日可是去见了齐大夫?”
卿云自是已经听说沈缙带着阮诺去了妙手堂的事情,心里有点儿疑惑地继续问道:“主子的药都已经熬了吃完了,齐大夫可有说您何时能够开口?”她是尽忠于沈缙没错,可是自从被拨给阮诺以后便一心服侍她,如今见她有开口说话的希望,自是满心雀跃,总是希望她能好得更快一些。当然,同时她也是想着,若是那齐朔果真是有本事的话,合该她改日也得去拜拜师学学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