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哪家店,我也记不清了,不过这好东西,肯定只有一个。”魏楚佯作要将印章收起来。
“哎……妹妹,堂兄这辈子就一个爱好,刻章,你看,这能不能再让我端详端详?”魏韬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眼睛一直没离开那枚章子。
“瞧堂兄说的,别说是看看,就是送给堂兄也行呀!”魏楚见魏韬眼睛一亮,又做不高兴的样子转了话风,“不过,堂兄明显没说实话,小妹最不喜欢被人骗了。”
“怎么会!堂兄指天发誓,说的句句属实。”魏韬倒真急了,一双眼就没离开那块黄石私印,生怕魏楚收回去。
魏楚见鱼儿上钩,就打算收线:“堂兄说自己这辈子就一个爱好,可我知道不是哦!”
魏韬完全没细想,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魏楚稍稍靠近两步,压低了声音,盯着魏韬的眼睛:“我知道……堂兄还喜欢赌钱!”
魏韬一惊,瞳孔放大,表情也呆住了,这一下就露了底。
魏楚退后,握着黄石印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官员聚赌,历朝历代都禁得极严,到了大梁朝,更是登峰造极,律令明确规定,凡官吏博戏财物者,罢黜官职,籍其财。不仅官没得做,连家产都要抄没。
太宗时候,有不信邪的,赌钱被人举报,那人也是倒霉,当时官场聚赌之风有抬头的迹象,太宗正打算严惩,碰到这么个撞上枪口的,直接罢了官,削了爵,人也打了几十板子,扔进了牢里。这还是个有爵位的功臣呢!
魏韬果然吓得不清,他连连摆手:“妹妹,你可别吓我!”
魏楚扑哧一笑:“堂兄是傻了吗?咱们可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还能去举报你不成?”
魏韬松了口气:“妹妹说的是,差点吓死我了。”
魏楚将黄石印章交到魏韬手里:“我呀,不过是给堂兄提个醒,这官场上,行事可要万分小心。”
魏韬被魏楚萝卜加大棒彻底弄懵了,连连点头:“妹妹提点的是,是我疏忽了。不知,妹妹是从何处知道的?哥哥也好去查一查。”
魏楚转了个身:“这个嘛,其实与哥哥并无干系,是哥哥的赌友……”
“难道是楚大人那边……”魏韬了然。
魏楚眯了眯眼,她料想魏韬的赌友应该是中尉署和卫尉署的官员,但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和陆颂之的心腹卫尉署长官楚维有联系,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是不是楚大人,我就不敢断言。”魏楚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过了会儿才转头,“既然都是一家人,我帮了堂兄一个忙,堂兄是不是也该帮帮我?”
魏韬一愣,随即立刻表态:“这是自然,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韬义不容辞!”
魏楚盈盈一拜,笑意满满:“那就先谢谢堂兄了。”
烂账
魏韬办事效率高,隔了几天,就给她递来一封信件。
魏楚拆开一看,道是事情已经办妥,大概是怕她不放心,还主动爆料了过程。说是自己与赌友楚大人抱怨前阵子喝花酒遭人劫道,这话头一起,前后一对,劫道的“碰巧”就是卫尉署的几个人,作为赌友兼输钱一方的楚大人很好心地打算帮他出气,把这几个家伙通通罚去看守宫门,估摸着得看上几个月。
魏楚边看边笑,看到魏韬特别隐晦地用一种“你不用太懂但你肯定知道”的语气描述被人“劫道”,还高姿态地表示作为赢钱的一方,这点小要求完全不在话下,就是可惜了他赢得那几千贯钱……魏楚直接笑出来眼泪。她还以为这堂兄是个正经人,原来跟二哥一样是个促狭鬼,给人安罪名倒是安得熟练哩!
不过事情办得很是漂亮,魏楚放下信,揉了揉笑疼的肚子,放下了一桩心事。不多时,从别业带来的丫鬟阿青进门来,阿青性格咋呼,但手上颇有些功夫,此刻倒是兴高采烈的:“二娘子,别业张管家的信。”
通过陈家的和阿青这条道过来的,都是秘密的紧要事。魏楚立刻坐直身子,打开火漆,张管家说了别业布防变动,和可疑人员,最后道孙通的妻子母亲已经从凉州接回来了,但他表示接人虽然走的是官路子,但回来的路上遭到了叛匪的攻击,派去的人手损失了好几个。
魏楚本来挺高兴事情办成了,看到最后,气得一拍案,怒火中烧,凉州州牧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堂堂一州州牧,被一些乌合之众逼到此等地步,再过些日子,是不是连州衙都要拱手送出去?
阿青吓得一哆嗦:“二娘子?”
魏楚平息了怒气,摆摆手:“吓到你了?没事了,对了,你去把刚刚从外院掉进内院的侍卫马六叫过来。”
“是。”
魏楚收好信件,心里依旧是一拱一拱的暗火,各州烽烟四起,军心涣散,这大梁朝早该亡了!
马六揣着激动又不安的心情来到厅外,恭恭敬敬地一行礼,魏楚坐在屏风后面,打量着自己这个原来的属下。马六这样的人,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会出头的,因为他有非常强烈的向上的野心,还有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和万里挑一的嘴,更重要的是,生了一副七窍心肠。
这样好用的属下,没道理放过去。所以魏楚早早地摸了摸马六的底细,见他的情况和上辈子完全一样,就开始思忖着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做。
“马六,你在内院干得怎么样?”魏楚倒也不急着说正事。
马六憨憨一笑:“多谢二娘子提点,内院自然比外院好上许多,我之前还从来没进过内院哩!”
魏楚有意试试他:“那让你呆一辈子可好?”
马六明显愣了愣,脸上笑容没减,心里却飞快地盘算起来,二娘子问他这个问题是怀疑他的忠心,还是别有意图?
“怎么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答了?”
马六立刻朝地上一伏跪:“小的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常听到说书先生说‘士为知己者死’,小的虽然不是士人,但也明白知恩图报,不管二娘子让小的干什么,小的上刀山下火海,绝不推辞。”
魏楚听得想笑,这个时候的马六还是太嫩了些,拿着自己知道的几句文绉绉的话东拼西凑,说得满是江湖气,不过,一贯机灵,知道避开问题表忠心。
魏楚也懒得再试,直接开口:“如今确实有一件事让你做,这事,你若是做得好了,我可以消了你的奴籍。”
马六惊得抬头,想起避讳,又飞快地低下去,但那喜意明显压不住。
魏楚坦白地把情况告诉他“你先别急着高兴,这事若是办不成,可不仅仅是失职那么简单,说不好就有性命只忧,但若是办成了,消奴籍只是第一步。”
马六听懂了画外音,自己若是办成这件事,那就真成了二娘子的心腹,奴籍那都是其次的,飞黄腾达都是可能的!
他很激动,也很冷静,所谓性命之忧,他不怕,反正就算不豁出这条命去,他这辈子也就是身背奴籍老死魏府,不亏!
“二娘子放心,我一定把事办的妥妥当当。”
魏楚见他一脸坚决,很满意:“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我选你做这事,也是因为你的能力最合适。”
言罢,她就把孙通之事简单地说了说,并要他前往池阳匪山,与孙通谈判,务必要让孙通心甘情愿地归顺魏家。
马六应下了,魏楚也爽快地拨给他不少侍卫,让他早日出发。
马六这边事毕,魏楚站起身,揉了揉肩,在地图上将之前画的线路延长了一分,到目前为止,该通的关节都通了,只要小心行事,出长安城,不会再有大问题。
“二娘子,该用膳了。”阿筝在厅外小声唤。
魏楚收拾好东西,打开门:“阿娘和大嫂已经在了?”
“是哩。”
“好,我这就过去。”
到花厅,却见阿娘和大嫂已经坐在桌边等着她,她抱歉一笑,也坐了下来。
魏家规矩不重,在餐桌上说话也不是什么大罪,故而见她坐下,蒋氏就用忧虑又疑惑得目光看了看她,看得魏楚浑身不舒服。
“大嫂,怎么了?”
刘氏似乎也有些不解,她向阿筝示意一下,阿筝就拿了一张雅致的、还带着花香的请柬走进来,递给魏楚。
“这是大长公主给你发的请柬。”
魏楚接过,顺口问:“哪个大长公主?”
“宣平大长公主。”
魏楚闻言一愣,这位可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她看了看请柬,无非是邀请她赏花之类的,这些请柬她以前也接得多了。但她还从来没有接过宣平大长公主的帖子,无它,这位公主是纯纯正正的世家圈,和勋贵不搭界。
当今圣上年级不大,但皇姑母不少,不过能成功封到大长公主级别的,也就几个嫡出公主。宣平是大长公主里混得一般的,她本身的性格倒是温和,可惜太温和了,全然没有自己的主见和手腕,而她的夫君,薛家嫡系薛闵之,又能力平平,这几年在薛氏的地位受到庶弟的威胁,勘称摇摇欲坠。
这两口子能把一等一的好牌打得稀烂,也是能力非凡呐!